宣化城不大!
如果按照隋唐的制度而言,勉强能够上一个下县的资格。
县制等级的评定,需要从各方面来考察。城市规模、人口多少、地理位置以及其发展前景……诸如此类,一时间也难以说的清楚。隋文帝设置宣化的目的,是为了打开粤西地区,土著垄断的局面。虽说这移民自秦汉时就有,可一直以来,对粤西地区的开发并不大,俚僚为主的局面,自秦汉以来,就没有过改变。
隋文帝的想法,是正确的。
设置一个县,打开一个突破口,一边向粤西地区输送人口,一边潜移默化,改变俚僚的生活习惯。
但是,隋文帝做出这决定的时候,已经是仁寿末年。
没等他的政策正式推行,就驾崩了……随后,杨广一直致力于向北拓展,故而忽视了粤西地区的开发。
不过,宣化还是保留了下来,直至……
天已经晚了,麦子仲颇有些疲惫的走出房间,伸了一个懒腰之后,用力呼出一口浊气。
从荥阳来到岭南,转眼间就已过去了四个春秋。
麦子仲万万没有想到,时局会变化的这么快。眨眼间,隋炀帝死了,李唐崛起,这天下眼看着就要改姓。麦子仲并非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却也不得不为之感慨。
只是,隋炀帝虽然死了,可隋朝仍在。
萧太后还活着,隋炀帝的孙子已登基有四个年头。
麦子仲抖擞精神,决意继续为隋室坚守这岭南的一片天地。他不是没有想过去钱塘,而且他也知道,如果自己去了钱塘,一定会受到萧太后的重用。可是,他没有去。原因很复杂,于公于私,麦子仲都认为留守在邕州,会有更大作用。
于私,他的妻子宇文凤,是宇文家的人……
隋炀帝死在宇文化及的手里,萧太后对宇文一家,恨之入骨。
甚至,连南阳公主的孩子,都被萧太后强令改姓为杨。南阳公主的丈夫,就是宇文士及。李言庆和窦建德交锋的时候,宇文士及奉命征讨卫州,遭遇徐世绩和苏定方的双重打击之后,就逃到了长安,投奔李渊去了。南阳公主在李神通渡河之后,便带着两个儿子隐姓埋名,一路吃尽苦头,逃到吴县投奔萧太后。
如今,南阳公主依旧是公主,并在萧太后的劝说下,改嫁张仲坚的兄弟。
这也是为了进一步加强萧隋和张氏的亲密程度。南阳公主也没有拒绝,只是两个孩子却留在了萧太后身边,从此不复宇文姓氏。
这种情况下,麦子仲实在不敢想象,如果宇文凤过去,会遭遇什么命运。
毕竟,宇文凤和南阳公主的两个孩子情况不同。那两个孩子好歹还留着隋杨的血脉,萧太后哪怕对宇文家族恨之入骨,却也不是不能容忍两个孩子的存在。
可宇文凤呢?
却是实实在在的宇文家族后人。
宇文凤的老子宇文智及,是弑君的主谋之一。
萧太后又岂能放过宇文凤……
同时,于公而言,麦子仲留守邕州,作用甚大。一方面,麦子仲可以联合宁长真,对岭南冯氏家族形成威胁。萧太后未尝不想干掉冯家,但冯家在岭南的根基,着实太深。而冯氏一族,到目前为止仍处于摇摆的状态。麦子仲和冯智玳的关系不错,同时可以对冯家保持一定的压力,以确保冯氏一族不会归附李唐。
萧太后看得很清楚,冯家是否归附自己,意义并不大。
关键是冯家不能在这个时候归附李唐,否则一旦出兵,势必会令萧隋面临腹背受敌的局面。
麦子仲留守邕州,正是节制冯氏家族最有力的手段……
至于宁长真?萧太后并不信任。哪怕隋朝两代君王对宁长真始终保持着礼遇,可对于出身世家大族的萧太后而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观念格外强烈,焉能轻易相信?
所以,麦子仲还有另一个任务,就是监视宁长真的动静。
总体而言,从武德元年以来,麦子仲在邕州做的非常出色。至少在萧太后眼中,麦子仲可谓尽心尽力。邕州的汉人,在持续增加;并且自武德二年开始,邕州就开始向朝廷输送赋税……在这样的情况下,麦子仲能做到这一点,已难能可贵。
可谁又能知道,为了这些,麦子仲又付出了多少心血呢?
他是员武将,并不会治理地方。错非宇文凤一直默默为他出谋划策,十个麦子仲也未必能有这般成就。即便如此,麦子仲同样劳心劳神。还不到三十岁,两鬓就已经显出斑白。这也使得麦子仲的气质中,平添了几分稳重和沧桑的气质……
沿着府衙小径,麦子仲心事重重的来到了后宅花园。
花园并不大,有一座小小的凉亭。凉亭前面,是一块空地。
只见一个雄壮如狮般的巨汉,正在空地上习练武艺。这巨汉身高近丈,膀大腰圆。
掌中一杆凤翅鎏金镗,舞得是呼呼作响,风雨不透。
忽而怪蟒翻身,夹杂破空锐啸;忽而力劈华山,犹若奔雷闪电……
凉亭里,一个美妇人怀抱一个小女娃,正兴致勃勃的看着场中巨汉演武。而凉亭台阶上,却见一个五六岁的童子,一脸兴奋之色,不时抚掌叫好,为巨汉加油。
“舅舅,好厉害!”
当那巨汉使出一招伏虎式的时候,童子忍不住站起来欢跳。
沉甸甸的凤翅鎏金镗砸在地上,火星迸溅。那地上的卵石碎裂,并呈现出一道道裂纹。
绕是麦子仲站在远处,仍可以感受到地面传来的轻微颤抖。
“这家伙,果真不愧勇武之名啊。”
麦子仲在心里暗自咋舌,估摸了一下,若是自己和那巨汉交手,只怕难撑过二十个回合。
“当劳,小心些!”
他大叫一声,就见台阶上的童子却恍若未闻,扑向巨汉。
“舅舅,教我……”
“哈哈哈,没问题,当劳什么时候想学,舅舅都可以教你!”
那巨汉蓦地收回了凤翅鎏金镗,一把将童子抱在怀中。而后,他朝麦子仲点点头,“麦子,回来了?”
“大哥!”
麦子仲和那巨汉行礼,目光投注在巨汉怀中的童子,眉头突然一蹙。
“当劳,休得纠缠舅舅,快些下来。”
童子一脸不情愿,大声道:“我不,我要和舅舅练武。”
有道是外甥亲舅舅,大致就是这么一个状况。
巨汉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慈爱笑容,“没事,我又不累。”
这时候,凉亭中的美妇人怀抱着女娃走过来,把一条毛巾递给麦子仲,温柔道:“麦子,忙了一天,且歇息歇息。”
“恩,有劳夫人!”
麦子仲接过毛巾,擦了一把脸。
宇文凤则呼唤仆人上来饭菜,那巨汉则抱着童子,迈步走进凉亭。
“怎么,这么晚了,你们还没有用饭吗?”
“呵呵,凤儿说要等你回来,一起用饭。当劳,快告诉爹爹,你今天都做了什么?”
童子用稚嫩的声音道:“爹爹,孩儿上午和娘亲在田里干活,然后又学了跟着舅舅识字。午后和舅舅学伏虎功,舅舅还夸孩儿,说孩儿聪明,练功练的很好。”
麦子仲露出笑容,伸手揉了揉童子的脑袋,“当劳真乖!”
这童子,正是麦子仲的儿子。
孩子生下来的时候,麦子仲已经到了邕州就任。当时面对邕州复杂的局面,麦子仲大力提倡农耕,并以身作则,在自家宅院里弄了一亩三分地。孩子生下来后,他对宇文凤说:“我小时候太过放纵,不知珍惜。而今时局不稳,你我需对孩子加强管教。一日不劳作当无食……不如这样,就给孩子起名做麦当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