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芫说完，审讯室一片安静。

写记录的警察不禁有些头皮发麻地望着审讯室内那个蜷缩着瘦弱的女人。

很难相信，这样一桩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会是一个柔弱的女人。

而池芫却是问徐三娘，“我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要杀害她们——张嫂子是你的好友，而其他人，是和你一起报团取暖的同样可怜的寡妇……”

“你懂什么。”

徐三娘忽然坐起来，靠着冷冰冰的墙壁，她扶着自己中了枪的肩膀，一双眼里满是卸下伪装后的冷漠和仇恨。

她望着池芫年轻的漂亮的可爱的脸，眼神里满是怨恨。

“像你这样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富家小姐，年轻漂亮，父母宠溺，根本不知道这个世道的女人有多苦……”徐三娘说着，脸色又白了白，她痛得喉头动了动，咽了咽口水，继续道，“你以为我想当寡妇么？我家里穷，爹娘生了个弟弟后，便愈发不待见我这个赔钱货……

呵，明知我那个丈夫有痨病活不长，却为了几块大洋，迫不及待地就将我卖了……我认了，嫁过去伺候公婆照顾常年卧病在床的丈夫……可是婆婆却总看我不顺眼，丈夫死后，公公没多久也过世了……她觉得我年轻漂亮，总怀疑我偷人，便不许我出门，我要是见了外男，就要被她打骂。”

她静静地说着，神情麻木冷淡，“后来，我认识了月娥，她和我差不多，甚至因为她更可怜，吃不饱穿不暖的，我心中隐秘地感到了一丝安慰，便和她走得近……后来，她说她认识一个有钱人家的寡妇郑淑，组织了一个什么寡妇组织，让这些备受争议的寡妇们可以周末一块聚聚……

我觉得这样很好，那么多同病相怜的人，听她们说她们的凄惨经历，我就觉得，我活得还算是幸运的。”

池芫拧着眉，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而可恨之人也的确是有着可怜的经历。

徐三娘的境遇是可怜，但她却试图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知道那些寡妇同样可怜，她就得到了安慰，这是一种病态的心理。

“那你也不该杀人！你婆婆对你不好，不是你嫉妒这些找到幸福的寡妇从而下杀手的理由。”

池芫替张月娥和郑淑这样善良的人不值。

郑淑因为家境原因，她接触到了一些新观念，她想要团结这些寡妇，但没想到却因为她的一丝好意善举，给她带来了杀身之祸。

对于池芫的愤怒，徐三娘只是勾了勾唇，“就是你这样的神情，张月娥死前，便是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说辞……呵呵，那个蠢货，被郑淑几句话怂恿，就相信了我们这样的人可以追求幸福，改嫁？我娘说了，二嫁的女人是要浸猪笼死后下地狱的！

可是她对我的劝阻视而不见，她居然不知羞耻地和陈亮私底下幽会……她该死！是她背弃了我们约好的这辈子互相扶持度过余生的诺言！”

徐三娘忽然的发作，叫池芫吓一跳，下意识抓住了身边面无表情甚至有些不耐烦听女人逼逼叨叨的沈昭慕的手。

沈昭慕低头：“……”

算了，这次估计是手软了。

胆子真小。

怕一个他一枪就能崩了的女人，却敢拿包砸他？

难道不是他更可怕些么？

徐三娘的话叫池芫险些以为这是个……蕾丝了。

但果然是她想多了。

徐三娘就是那种，只能共患难，但见不得别人好。

“她们不守妇道，凭什么一个个的去找了野男人？她们对得起谁？就是郑淑，她这种富家小姐，受不了寡妇的寂寞日子，又不敢一个人找相好的和改嫁，便撺掇其他人一块……呵，她们身心都脏了！我让她们干干净净的带着贞洁名声走，有什么错？不，我没错……是她们错了……寡妇怎么能改嫁呢……”

池芫皱了皱眉，还没说话，沈昭慕就直接道，“她疯了。”

陈述语气。

然后他不想多待，对做笔录的警察交代了声，“将人看好了，别让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