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穆烈大笑起来。
“巫师的意思是,这个女娃娃能杀掉本汗?”
天底下简直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了。
想他忽穆烈,十一岁徒手杀死大漠狼王,十二岁跟着父汗上战场,收服草原诸部,从死人堆里将身中数刀的父汗背出来,父汗弥留之际,将汗位传给他。三位王叔欺他年少,趁机发难,他带着父汗的亲兵历时三月,平定内乱。消灭克烈部后,西狼国一统草原,他成了真正的草原霸主。
他胯下有烈马,手中有弯刀,最凶猛的狼王,最强壮的勇士,都奈何他不得。何况区区一个小女娃?
“大汗,您请看——”巫师碰上羊骨。
西狼国占卜之风盛行。有一种古老的占卜方式,叫:骨卜。
将羊前脚骨烘烧,使其保持原样,以上面所形成的纹路来断定吉凶。
忽穆烈将怀里的女婴交给仆妇,接过羊骨。
上头的纹路诡异、缠绕。
他在帐内来来回回走了几圈。
躺在狼皮褥上,刚生产过的多兰慌了。她哀求道:“大汗是草原之神,没有人能侵犯。就算红日吞云,也该大汗是那红日才对……”
忽穆烈方才饮下的烈酒在腹中翻涌。
巫师道:“恳请大汗早做决断!”
虽是三月,草原到晚间仍有寒气,帐篷里放着火盆。
忽穆烈转身,一把抓起襁褓中的女婴,欲往火盆里掷去!
多兰惊恐地叫喊一声,她扑过去,却猛地被忽穆烈推开。
而这时,那女婴绽开嘴角,朝忽穆烈甜甜地笑起来。
她干净的眸子,清冽的笑容,带着几分莫名的蛊惑。忽穆烈心头不舍。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对他的女人们、孩子们向来是非常冷酷的。
忽穆烈可以肯定,假以时日,待她成年,她一定会是西狼国第一美人。
他脑海中忽然有了一个计划。
他要将这个女婴培养成最好的细作,送去敌国。
那些酸溜溜的中原文人们有一个词,叫红颜祸水。妲己可亡商,褒姒可亡周,西施可亡吴,飞燕可亡汉。有时候,一个美人,可抵千军万马。
想到这里,忽穆烈收回了手。
那女婴的手指被烧伤。其余,无大碍。
忽穆烈唤来医者,为她敷药。
他镇定地对巫师说:“本汗心中已有决断,你退下吧。”
巫师还想说什么,忽穆烈道:“难道你觉得本汗不如你英明,嗯?”
巫师深知大汗脾性,不敢再多言,行了个礼,退到帐外。
多兰见忽穆烈没有处死女婴之意,感激涕零,不断拜谢。
忽穆烈笑了笑,用手指抬起多兰的下巴,道:“在这广袤的草原,没有本汗征服不了的东西。自然,也包括你,和你的孩儿。不管你给本汗带来的是福星还是祸星,本汗都收下了。本汗不怕。”
多兰忙道:“是,是,是。大汗乃天选之子,无人能及。”
忽穆烈抱着女婴,走出帐外,看着红日沉下去,夜幕浮上来。
三日后,他为女婴举行了隆重的洗三礼。
女婴的身体被浓浓温温的羊骨汤包裹。洗毕,忽穆烈亲自为她涂上象征吉祥的羊尾油。
他赐给女婴一个名字:乌兰。
在西狼语中,乌兰意为“火红”。
他希望这片火红,将敌人的城池,烧成灰烬。
忽穆烈将乌兰养在身边。
朝夕相对。
他虽然没有给她任何名分。但,在乌兰的母亲多兰眼中,在西狼王城其余人眼中,他待乌兰如女儿一般。
乌兰手指上的烧伤好了以后,留下一颗小小的红心状的疤。
无论涂什么药,都没能淡去。
乌兰开口迟。好多人都以为她是哑巴。
她六岁那年,终于开口说话了。
她说的第一个词,是“阿布”。西狼语中,阿布就是父亲。
那是八月一个下过雨的黄昏,无际的草原在天地间绿得格外青翠,绿得更加渺远。马驹撒腿狂奔,油亮的鬃毛闪着金色的亮光。
忽穆烈从远方打猎回来,乌兰站在帐外等他。
看见他的那一霎,她的眼睛变得明亮而热烈。她喊了一声:“阿布!”
忽穆烈将她举起来,用胡子扎着她。她是真的把他当父亲了。
乌兰突地用小手指了指西方。
忽穆烈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