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云心内一喜,竭力淡定道:“王妃,您跟婢子一起,随幻戏班子一同走。婢子永远伺候您、照顾您。您再也不必做任何人的棋子。咱们自由自在地生活。”
乌兰木然地点了个头。
草原,回不得。老段,离了她。
她是个不被欢迎的人,去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除了故土,哪里都是天涯。
倒不如去中原,重新开始崭新的生活。
只要日头还会升起,长生天便会保佑她好好儿地活着。
孟昭云带着她,一路避开西狼士兵,从花园中,逶迤而行,向后门而去。
这厢,忽穆烈站在王宫正殿门外,看着烧成一片的殿宇。
兵士们说,看着乌兰,进了正殿,再也没出来。
她此刻一定就在烈火中。
忽穆烈嘶吼着,命人灭火。
然则,秋季干燥。
一桶又一桶的水浇上去,火势并不见小。
忽穆烈的心好像被沉重的乌云、轰隆隆的雷声挤满了,透不过气来。他从马背上荒凉地滚落,往正殿中走,军师和一众将士们连忙拉住他,痛哭道:“大汗,您不能啊,大汗……”
待火终于被浇灭,殿宇早已烧尽。
所有的一切,都化作尘埃。
只余烧焦了的几块稀稀拉拉的人骨,让人触目惊心。
“大汗,人各有命,乌兰姑娘她……长生天一定会让她有个好的来世……”军师说着,掩面而泣。
忽穆烈抱着那几块骨头。
他宽广的怀抱,没有接回乌兰。
他仰头长叫一声,如虎啸山林。
他得了大理,失了她。
忽穆烈这一生中,经历过好多次生死搏斗、好多次失去。
他说的话,千秋万世之后,还会让人惊心:在明亮的白昼,要像雄狼一样深沉细心。在黑暗的夜里,要像乌鸦一样,有坚强的忍耐力。打仗时,我若是率众脱逃,你们可以砍断我的双腿;战胜时,我若是把战利品揣进私囊,你们可以斩断我的手指。男子最大之乐事,在于压服乱众,战胜敌人。
而此刻,他却不能面对这样的失去。
他失了心头最后的一点柔软。
他失尽了欢愉。
抵长之尽,达深之底。长路尽头,深渊底部,全是悲伤。
乌兰,火红的乌兰。成了骸骨。
他将脸贴在怀中的骨头上。
“阿布对不起你……”
这时,西狼的兵士们惊讶地发现,大汗落泪了。原来战无不胜的大汗也有寻常人的一面。
风吹干了忽穆烈的眼泪。
他抱着骸骨,上了马。
烈马疾驰。
“乌兰,阿布接你回家了。我们回家。”他厚重的声音,伴随着跳动的胸膛,纷乱的马蹄,冲出王宫外。
乌兰坐在幻戏伶人的马车上,最后看了一眼阿布。那个像苍穹一样的男人。
愿你好好地,拥有天下。
我要去中原了。
中原,中原,总有一天,你的马蹄也会踏破中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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