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看着那群人,他们虽穿着伶人的衣裳,但个个身形如鹤,步履如松,不似常人。昭云姐姐竟有这些深藏不露的朋友。
乌兰道:“我们去官府。”
孟昭云疑惑道:“去官府做甚?”
乌兰道:“宋钊抢了好多的民女在府中,蹂躏糟蹋。我得把她们救出来。”
孟昭云摇头,道:“报官没用的。昭阳,你没有来过中原,不知中原的官场是什么样子。没有人会管这样的事。”
乌兰不信。
在西狼,哪怕是会决庶务的札鲁忽赤,若强占百姓一只羊,被阿布知道了,阿布都会将他当庭鞭笞。
阿布曾说,只有制度严明的国度,子民才能勠力同心。
她快步往府衙走,孟昭云无奈,只得跟在她身后。
不出孟昭云所料,当乌兰说出状告之人,差役们听都不消听,便将她轰了出来。
谁敢去管皇后娘娘的族亲?谁敢去惹宰执大人?
宋府的人在临安城横行霸道已经十年了。人们早就习以为常。谁都不敢言语。
乌兰托着腮,很是沮丧。
她厌死了那宋钊,却又不能把他怎么样。
孟昭云劝慰道:“昭阳,世事本如此,我们都要学会低头。”
“我不愿低头。”
孟昭云道:“在中原,只有权力才是最好的刀。要想压制对方,除非你的权力比他大。否则,拳脚功夫再厉害,都是枉然。有了权力,就能随心所欲。”
乌兰兀地抬头。
有了权力,就能随心所欲。随心所欲……如果她可以随心所欲,她想把老段找回来。她还想把中原当作战利品,捧给西狼国的人看,她要证明,她才不是什么十世煞星,她才不会害大汗。他们对她的忌惮有多么可笑荒诞。
她的思绪飘了很远。
孟昭云挽着她,道:“昭阳,我们不说这个了,你能安然出宋府,实在是万幸。刚好,今天晚上,咱们幻戏班子接了个活儿,你与我同去,忘掉这些不开心的事。”
“去哪儿?”
“你到了便知。”
回了住处,孟昭云带着乌兰一起练习那场叫作“梨花雨”的幻戏。她说,今晚点戏的贵人,极喜欢梨花。
梨花的别称,叫:晴雪。
梨花晴雪,晨曦间、芳姿眩。
入骨相思毒,无解梁鸿案。
“梨花雨”的幻戏,一人扮男装,一人扮女装,身姿摇曳交错间,袖口,手指,皆飞出阵阵梨花瓣。片刻之间,女子消失(实则是隐入事先准备好的一口钟里),男子茕茕孑立。惊飞远映碧山去,一树梨花落晚风。
这场幻戏,乌兰在大理国的时候就已经会了。现今,更加娴熟了。
她和孟昭云配合得很好。
到她躲进钟里那个环节的时候,她唱着梨花曲,像是花瓣在低吟。
入了夜,一辆马车停在客舍门口。
孟昭云特意让乌兰换上了一身白色的衣裳。
她郑重地带着乌兰,上了马车。
乌兰觉得,马车越往前,越安静。过了半个时辰,停了下来。她看见一座极宏伟瑰丽的宫殿。
西靠凤凰山,拥揽西湖和钱塘江。屋宇错落,林木茂密。层层阁楼之间,有一座两层高的大平台,平台上的方砖纤尘不染。看似云淡风轻,右侧凸起的山峰却如刀似剑。每一处拱门外,皆置有一对雕石花坛,以似雪的繁花装点。
一群提着灯笼的宫娥,引着他们,走了一盏茶的工夫,到了一处殿宇门外。
领头的宫娥向孟昭云点点头。
孟昭云牵着乌兰的手走进去。
乌兰心下纳罕,这些人是怎么做到大气都不出的?宫殿里除了风声,竟什么也听不见。
曲乐声起。
乌兰还没有看清珠帘后坐的是什么人,孟昭云已开了场。
既来之,则安之,乌兰很快伴随着孟昭云的步伐,入了戏。
到最后,乌兰隐入那口钟的时候,她唱着:“梨花晴雪,晨曦间、芳姿眩。巧笑醉春晖,顾盼陶星汉。裙摆惊鸿近,心动羞花眷。六幽蒙,方寸乱。眼中惟有,娥影翩翩现。钟情一见,长路漫、孤身远。入骨相思毒,无解梁鸿案。尺素差人意,青鸟偿人愿。精诚至,天地焕。一朝错过,三世情缘断……”
她听见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
一个女子的声音,颤而泣道:“兄长说得不对,她不是有几分像,她就是十几年前的她。没有人比本宫记得更清楚。那时候,我们在黑水镇,陛下……”
女子没有再说下去,只道了声:“赏。”
女子的话让乌兰一头雾水。
孟昭云已重重跪在地上:“谢贵妃娘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