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拔营。
方砚山骑在高头大马上。
边境自发组织的运粮草的百姓,闻讯,拦在马前,哭泣道:“我等运粮草以迎王师,将军您一朝去了,我等便如孤魂野鬼,有国难投啊。”
方砚山取出金牌,示于人前,道:“官家下令,本将军不能擅留。”
众人哭声震野。
大军撤至六百里,又有成百上千的人跪在马前,叩头喊道:“我等沦陷敌手,已十几年,听说将军打来,故疆渐复,日夜欢喜。今日却闻将军您要班师。将军啊,纵不以我等蝼蚁小民赤子为心,难道您就甘心舍弃这垂成之功吗?”
方砚山心中实在不忍,于马背上痛哭一场,下令留军三日,为百姓修葺房屋、播种农桑。
到五月中旬,大军才尽数班师。
方砚山回到临安那一日,临安正下着瓢泼大雨。
白若梨撑着伞,站在府门外等他。
他下了马,走向她,每一步都是悲伤。
白若梨抱住他,道:“还好,你没有坐着囚车回来。”
他看上去是那么颓唐,像是打了一场弥天败仗。输得彻彻底底。
“砚山,我们还有机会的。还有的。”
她在安慰他,也是在安慰自己。
马蹄声渐近,皇城司逻卒高声喊道:“圣旨到——”
方砚山、白若梨二人相互搀扶着跪下。
逻卒宣旨道:“和议落成,可喜可贺,方将军北上有功,着封为定北侯,赐黄金万两。”
方砚山只觉痛心而可笑,他叩头道:“臣无功,万不敢受封。”
逻卒喝命道:“君父所赏,皆是天恩,兆民百姓,同被恩泽。莫非方将军眼中,已无君父?”
方砚山不得已接了旨。
夫妇二人回到府中。
方砚山换了家常的旧衫,温了酒,洒在地上。此次出征,苦战多日,他手下十名得力参将,折了一大半。牺牲了那么多的人,却换来这样的局面。
他进屋,伏案,写折子。
白若梨一言不发地给他研磨。
不管他做什么,她都理解,支持。
“今日之事,可危而不可安。可忧而不可贺。可训兵饬士,谨备不虞;而不可论功行赏,取笑夷狄。”
字字忠心,字字诚恳,字字泣血。
折子递到宫中后,过了一个时辰,第二道圣旨到了方府。
官家今夜戌时,在琼华殿设宴,请方将军夫妇二人。
琼华殿,是新册的皇后暂居的所在。
官家此意,这场晚宴,不是官宴,而是私宴。
酉初,雨停。
雨后的天空,景象万千。
晚霞,金灿灿的。
雨后的落日,眷恋,干净,有情有意。
酉正一刻,宫里派了内侍来方府接他们。
白若梨临走前,将那颗绿松石做成的手串,戴在了腕上。
今夜,方砚山想问问官家究竟为何要停战,官家想问问方砚山迟迟不归的因由,他们都需要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个解释。
今夜,她终于要和那位孟皇后“重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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