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华殿。
阿九早早吩咐下来,今夜在此宴请方砚山夫妇。
乌兰跟方砚山打过两次交道,也知道他这次领兵出征西狼,明明打了胜仗却又被召回。她有些担心,方砚山不管不顾,向阿九说出她的身份来。孟昭云猜到乌兰心中所虑,悄悄向乌兰道:“皇后娘娘您尽管放心,方将军绝对不会在御前多言的,他就算不为自己想,还得为方贵妃母子想呢。”
方灵山的身孕,已经五个多月了。宫中人尽说,贵妃娘娘肚皮尖尖,这一胎多半是个皇子。
若真是皇子,那就是方家在朝堂上逆风翻盘的最大筹码了。
方家一定会有所忌惮。
鱼死网破,对大家谁都没有好处。
孟昭云完全不担心这个问题。她担心的,是乌兰和白若梨的见面。官家倾慕方夫人十几年,乌兰是因为容貌酷似方夫人而获宠,这一点,宫中人尽皆知,就乌兰一个人不知道。
脓疮,早晚要戳破。
避,也避不得。
乌兰从妆奁中取出一支汉白玉的梨花簪,向孟昭云道:“昭云姐姐,我今晚就戴这个吧。阿九既说是私宴,就无需盛妆了。”
“嗳。”孟昭云应了一声,给乌兰簪上。
真梨花,假梨花,狭路相逢。
孟昭云斟酌道:“皇后娘娘,今晚您一定要谨言慎行。您如今是中宫,等闲的小事,都不值得放在心上……”
乌兰笑着点头:“我才不关心他们君臣的纠葛。我只吃菜,不说话,好不好?”
雨后,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和草青气。
庭院里,几株榴花开得像浓郁的红焰。
酒杯、碗碟、花酿、清茶,陆续被摆上。
酉正三刻,阿九一身家常的黑锦袍走进来。
宫人正端着一碗黄芪鳝鱼汤上来。
阿九脱口而出,道:“这道汤撤下去吧。她不喜黄鳝。”
宫人忙道了声“是”。
乌兰好奇道:“谁不喜黄鳝?你坐在金銮殿上,忙于国事,居然连臣子的细微喜好都知道?”
她唤住宫人:“既然做了,就不必撤了。谁不喜,不吃就是了。我倒是很喜欢。”
阿九轻咳一声,道:“皇城司日日上报京中大小官员府中事。看多了,有些印象。”
这时,内侍通报:方将军方夫人到——
方砚山、白若梨二人走进来。
乌兰看见白若梨,一时有些懵。她站起身来,上前一步,握住白若梨的手,笑道:“姐姐!竟然是你!我就记得你说你的夫君是行伍中人,没想到就是方将军!我正准备派人在京中所有武将府中,一户一户地寻你呢。”
白若梨微笑道:“你是那日集市上买糖人的小兄弟?”
乌兰忙点头,转了圈儿,拉了拉白若梨的袖子:“是!就是我呀!”
白若梨看着眼前这个笑容洋溢的小女孩,心头漫上阵阵亲近感。因在御前,她犹然俯身,跟方砚山一起,向阿九和乌兰行了礼。
方砚山和阿九,都没料到这两个女子此前见过。
乌兰絮絮叨叨地说了在集市上的偶遇。阿九点头,淡淡地说了句:“皇后与方夫人倒是颇有缘分。”
乌兰喜道:“确是有缘。姐姐还让了糖人给我。”
缘分何止系于糖人呢?其中千丝万缕的牵绊,没人说得清。此时的方砚山终于明白了,妻子为何在出门时特意戴上了绿松石手串。
四人落了座。
除了乌兰,其余三人各自心事重重。
一旁伺候的宫人,倒酒,布菜。
乌兰注意到,不喝那黄芪鳝鱼汤的,是方夫人。
原来,阿九记住的,不是方将军的喜好,而是方夫人的。
乌兰再度看向方夫人。
白若梨抬了抬手腕,乌兰的视线突然就定格了。
绿松石。
她注意到了绿松石。
她喜欢的白衣姐姐,有和她一模一样的绿松石。
乌兰心内起了好奇。这好奇甚至超越了对阿九记住的竟是方夫人的喜好的不解。
这世上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吗?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眉眼神似,并与之有不可言说的亲近,还拥有一样的物件。
宫人捧了一碟小菜上来,白若梨恰伸手握酒杯。不慎碰翻了宫人手中的菜碟。她的衣裳沾了污垢。
乌兰忙借机道:“我带方夫人去内殿换身衣衫。”
白若梨笑着俯身道:“有劳皇后娘娘,臣妇实不敢当。”
两人往内殿走。
一路上,乌兰的心“怦怦”跳。
到了内殿,乌兰打发走宫人,一把掩了门。
白若梨的神情,带着几分预料之中的笃定,又带着几分心绪难平的激动。
乌兰取出自己的绿松石,递予白若梨。
白若梨细细看着乌兰那颗绿松石后的针孔,手有些颤抖:“娘娘从何处得来此物?”
“我额……我母亲留给我的。”
“你母亲是谁?”
“我母亲叫多兰。”
“她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