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誉铭的人头,像一把火,将众将士的热血都点燃了。
在战场上的千难万险,被突然召回的无奈,对北方失地亲人的思念,还有“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歌谣的侮辱,从昌启之耻以来深入骨髓的国仇家恨,朝廷多年来的重文抑武,对已故将领方砚山的惋惜和缅怀……在宋誉铭人头落地的这一刻,仿佛都得到了一丝慰藉。
国有奸佞,逐君畔之恶,此为“清君侧”。
乞巧楼上的方灵山,踔厉风发。
事情的走向,和她预想的一样。
胜利的滋味儿是美好的。
她头上的金步摇,微微地晃着,衬着她今晚脸上的云樱粉,饮尽风华。
她现在只等白露将乌兰找到,好把宋丹青、刘慎、乌兰一道结果了,干干净净。
太医说,她的临盆之期,在九月。今晚兵变过后,所有的事情都会被掩埋,宫中会恢复平静。她会将阿九软禁起来,对外宣称官家染疾,不能上朝。待她诞下孩儿,便以皇命玉玺明旨九州,册立她的孩儿为太子。之后,阿九的死活,便不重要了。
有军队的支持,又有圣旨正名,她随时都可以杀了他,做掌权的太后。就像本朝章献太后那样。
她发现自己已经不需要他了。
她不再从骨子里卑微地渴求他有朝一日能给她一点爱。她不再祈求能站在他身边。
哥哥死了。他要一顶花轿将嫂嫂抬进宫。旧人,新人,他有无穷无尽的女人。她永远也等不到的。等不到的。
不如,杀了他。让她和他的孩子,坐上皇位,绵延这波澜壮阔的河山。她要以另一种形式,生生世世地“得到”。
这样的“得到”,更痛快,更恒久。
阿九缓缓坐在藤椅上。天上的星河,还是那样明亮。想必牛郎织女星,已经团聚了。他开口道:“事到如今,我只问你一句话,此事,若梨知情否?”
他想,凭方灵山,是无论如何也指挥不动薛弼等骁将的,其中必有方砚山的筹谋。若非今晚,方砚山心悸而死,想来此时应同薛弼会合了。但,若梨是否知情呢?他不确定。
方灵山听了这话,揶揄道:“你说呢?”
此情此景,没有什么话,比这三个字,更能准确地诛阿九的心了。
他有一种被天下人负尽的沉痛。
宋誉铭的头颅沾满了灰。他的心里也沾满了灰。
殷鹤带着皇城司的人,前来救驾。方灵山对此早有准备,暗中设下机关,以致殷鹤露面不足两刻钟,便被薛弼的人用一张巨大的网给缚住了。
她计划周密。万无一失。
阿九最后的希望也没了。
他的声音像是香炉里飘出来的烟氤。
“灵山,莫杀无辜。”
方灵山笑了笑:“无辜者反加以罪,有罪者得隐其辜。你告诉我,什么是无辜?”
白露带着一群人,在宫中搜寻着乌兰的影踪。
乌兰和段义平藏身于山石夹缝下,趴着,屏息,一动不动。
那群人绕着山石查检。
白露喝命道:“娘娘有旨,每一个角落都必须细细查看,不得有遗漏!”
明晃晃的刀片探到山石底下——
乌兰不得不出了手。
段义平只恨今夜来得迟了。还未来得及带她出宫,宫变就已经爆发。他手中的佛珠飞向握刀的兵丁的双眼。
只听得那兵丁惨叫一声。
白露忙道:“孟氏在此,速速将她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