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灵山的发,汗涔涔的,黏在脸上。
她的手,温热而潮湿,像一株带着水渍的长藤在烈火中求生一般,将乌兰拽得很紧。
稳婆说,贵妃娘娘因服了催产药之故,羊水破得急,腹中胎儿体位还没有来得及正过来,现在不管贵妃娘娘如何使劲儿,胎儿也难出来。
太医院最有资历的太医,行了针,也不管用。直言,贵妃娘娘孕中多思,心火淤结,血行不畅,难产之兆。
贤德宫,人声嘈杂。
各方人马,来来回回地走动着。
守在门口的侍卫,神色紧张。
产房内,方灵山的力气,逐渐衰微。
宫人用铜盆端进来的热水,氤氲着白色的雾气。
方灵山闭上眼,喃喃道:“若梨,你靠近我,我有件事,只能交代与你……”
乌兰听了这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凑近她,道:“你说。”
“若梨,我,我……憋着一口气,下面涨得很,快要撑破了,可孩儿就是出不来,你听我说,你把手伸进去,拽他一把,我感受到了,他的腿卡住了,你拽他一下,或许他就出来了……”方灵山喘着气,竭力将每个字说得清楚。
乌兰忙缩手,道:“我,我不会。若是拽坏了孩儿,如何是好。”
虽然,乌兰给马接过生。
可,马毕竟是畜牲啊。
乌兰没有生产过。怎么敢做这样的事呢。
方灵山挣扎着,在乌兰耳边道:“你敢。你必须敢。只有你敢了。太医、稳婆,他们不敢担这个干系,我也不敢让他们来担这个干系……来来回回的人里,不知谁是太后的人,巴望着我死。若让太后的人来做,我必活不过今日。到时,有‘难产’的名头,这件事就掩盖下去了。不,不能,不能那样……若梨,我想活着,我想活着。我和孩儿,都得活着。我现在只有你了。你一定,一定要……试一试。”
眼前的女子,满脸痛苦地哀求着。乌兰低头,看着她的肚子,又抬头,环顾了一圈贤德宫的一干人等。重阳的菊香、酒香,裹着产房中的血腥气,让乌兰微微有些目眩。良久,乌兰咬了咬牙,吩咐宫人道:“拿剪子。”
宫人忙不迭地点头。
乌兰掀开遮住方灵山下体的布,将手伸了进去。
摸到了……摸到了!乌兰心一横,往出一拽——
一块血糊糊的东西,霎时滑了下来。
婴孩的啼哭声响起。
啊。乌兰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孩子。胖乎乎的,十分可爱。这是她亲自接生的孩子啊。
宫人递上剪子,道:“娘娘,快剪脐带啊。”
乌兰这才回过神来,将脐带剪断。
“是皇子!皇子啊!贵妃娘娘诞下皇子了!”宫人喊道。
方灵山此刻本就用尽了力气,极度虚弱,听了这句话,靠在枕上,满足地睡去。
乌兰听见宫人喊,才注意到,这是个男娃娃。
她将他放在铜盆中的温水中,小心翼翼地给他清洗着。
有个产婆上前道:“这等活计,怎劳娘娘亲自上手,让老奴来吧。”产婆的手,急不可耐地要接。乌兰心下一警,扭头斥责道:“退下!”
说着,她吩咐穆雪松道:“命所有人退下。闲杂人等,不得停留在贤德宫外!”
穆雪松想了想,道了声:“是。”
人都被驱尽。
乌兰松了口气。
手中的婴孩被洗净,放在襁褓中。床榻上,摊着白若梨早先绣好的一面鲤鱼肚兜。乌兰亲自给孩子穿上。
忙碌了一早上,乌兰这才发现自己还没用早膳,肚子饿得抠心。
“雪松,你去让内侍传些羹汤来。”乌兰道。
穆雪松答应着,去了。
约莫一刻钟,端了羹汤进来。
乌兰边吃,边守着方灵山。
她怕一旦错了眼,便会出事,中了乔香儿的计。
睡熟的方灵山嘴角带着笑意。平安诞下皇子,实在是可喜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