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折了一把晚桂插在青瓷花瓶中。
阿九又抿了口酒。
花香似乎浮在酒香之上。
“按军报,若梨该是快回来了。”他喃喃道。
一路多艰,白若梨到十月下旬,才到临安。
她进宫那日,宫中的晚桂落了一地,踩上去,柔柔的,软软的。
阿九没有在勤政殿召见她,而是在琼华殿摆了场私宴,请她一道用晚膳。
阿九和乌兰,站在殿外,等她。
在内侍的指引下,白若梨摸索着上前。
见到她的那一霎,阿九和乌兰都陷入极大的惊骇之中。
她比临走时,更瘦了,像一株伶仃的梨花。
她的双眼,空洞洞的,剜人心。
“来人!来人!”阿九喊着,他胸口似乎被重物压上了,喘气沉重。
“官家,您有什么吩咐?”
“去,把写军报的人叫来!为什么在军报里没有提方夫人的伤势!”他喊着。
似乎他的声音大一些,就能把眼前这一幕他不愿相信的场景震碎。
震碎后,若梨一身白衣如旧,娉婷归来。
“九郎,你冷静些,是我不让人在军报里写的。”白若梨淡淡道。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用少年时的称呼唤他了。
阿九扶住檐下的柱子,巨大的愧痛淹没了他。
她这半生,都在为他的江山付出。
他这半生,都在对不起她。
“若梨,朕……朕……”他哽咽了。他居然哽咽了。登上帝位后,他一向在人前将自己的心绪藏得很好,不是吗?他一直看起来不动声色,不是吗?
“好在,这场危机解除了。中原与西狼,休战了。这便是好事。”白若梨道。
“朕,朕不要这样的好事。”他负气地、踉跄地跌坐在地上。
若梨,十六岁时就将他从北凉军营救回黑水镇的若梨啊。他从情窦初开之时便爱慕的若梨啊。从此,这样美好的女子,就要永生永世地活在黑暗之中了。
他宁愿她冲撞他、看轻他、不理睬他,也不愿她如此凄凉。
乌兰呆呆地看着白若梨,看着眼前这一幕,她唤了声:“姐姐……”
白若梨循声,摸索着,走近她。
乌兰紧紧握住白若梨的手。
她忽然在心底做了个决定。
五月的时候,她曾在勤政殿门外,听到过阿九与姐姐的谈话。她知道,阿九痴慕姐姐。只是那时,姐姐有方将军。现在,方将军没了,姐姐孤苦一人,又失了双目。她是为阿九的江山失去的双目。
姐姐才是最该站在阿九身边的人。
阿九也是最应该照顾姐姐的人。
如果有了阿九,姐姐的悲苦会稍减一些吧。
他们应该拥有残缺中的圆满。
是她该真正放手的时候了。
可怜日暮天低处,但有梨花弄晚风。
天上,失了群的南飞之雁寥落地叫着,声声催人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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