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庙会,一年一度,汇集了江南五府十八郡的繁盛。
走钢丝的伶人,在街头炫技。
膀大腰圆的汉子,口中喷火。
耍猴的老幺儿,敲着铜锣。
人潮涌动。勾栏瓦舍,其乐融融。竿旗穿市,望不尽楼台歌舞。
各色食物的香气,混在一起,让人陶醉。
阿九和乌兰,穿着常服,走在街头,看上去,和其他一同逛庙会的百姓夫妻没什么不同。离了城门口后,阿九的面色舒缓了不少。他在一家小摊子上,看到一面巴掌大的菱花镜。摊主说,这菱花镜是从南洋小国运来的,一面镜要十两金。阿九买了那菱花镜,送与乌兰。
摊主好一通奉承,夸夫人好福气,夫君好舍得。
阿九真的如市井间那些肯为妻子花大钱的丈夫一样,宠溺地抚了抚乌兰的发髻,向摊主说道:“夫人为我孕育孩儿,我自是该对夫人好。”
乌兰从菱花镜中看到自己漾着满足的面孔。
清俊的阿九,细碎的疼爱,腹中的孩儿,触手可摸的烟火人间,这一切让乌兰觉得幸福。
君非青铜镜,何事空照面。莫以衣上尘,不谓心如练。
她不知道,这样的幸福,如同幻影,很快便破灭了。
破灭的时刻,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阿九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牵着乌兰的手,走了约莫一刻钟的路,七拐八绕,到了一处小巷。
巷中,一家不起眼的酒馆,挂着一副大大的匾:酒似故人来。
匾的落款是“梨花舍人”。
乌兰想起来了。这是故人酒馆。她第一次和阿九跑出宫来喝酒的地方。那时,她还以为阿九是马厩的小厮。他们都没有带钱。她带着他脚底抹油,逃账。后来,阿九又回来,给老板写了副匾,抵了酒钱。
那老板在临安市面上混,什么样的人都见过,最是有眼色的。
也许,那个时候,他就看出阿九身份不一般了吧。
两人迈入酒馆,老板迎上来,满脸的恭敬与谦卑。
不一会儿,上来许多的菜。
乌兰的胃口,比从前更好。
她兴致勃勃地吃着,阿九坐在她身边饮着一壶温酒。
乌兰觉得,她和阿九之间,那份最简单、最纯粹的快乐,似乎又回来了。
她没有意识到,阿九平静的眸子下,正在挣扎着什么。
天色不觉黯下来。
吃饱喝足,阿九牵着乌兰的手,离了酒馆。
出了门几丈远,他轻声说,要到酒馆后头的溷藩出趟恭,让她略等一等自己。
人有三急,乃是常事,奈何不得。
乌兰点头。
曲曲折折的小巷,入了夜,格外幽深。
乌兰忽然听到三长两短,几声鹰叫。
这鹰叫声,她是极熟悉的。
西狼军中的暗号。
一旦有三长两短的鹰叫声,军中必有大事。
几个身形高大的黑衣人从瓦片上落下来。
乌兰出招,准备应敌。
那几个黑衣人却并没有打斗之意。
反倒是恭恭敬敬地将单手置于胸前,行了个西狼人的礼。
他们用熟稔的西狼语向乌兰说道:“大汗在返回王城的半路上,被蒙哥赤所害。大汗中了毒,弥留之际,给您留了汗令。”
乌兰冷冷地看着他们,用西狼语回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姐姐白若梨在西狼双眼失明,就是十一王子的手笔。她曾告诉过乌兰,在西狼,不止有一股势力,十一王子,野心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