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白若梨微微侧过耳。
“是我,那木罕。阿姐,你可晓得,我一路来临安寻你,有多不易。我还偷偷溜进了方府,可那里已经没人了。我掏了檐下的鸟窝……”
他说着,瞧了瞧白若梨的神色,连忙道:“又给放回去了,我想,万一阿姐回家,听不到熟悉的鸟儿叫,伤心了,可怎么好?”
白若梨一反手,勾住他的脖子,迅即将手中的针直抵他的喉,沉声道:“我记得,我离开边境的时候,那木罕王子身中剧毒,众人皆传,他武艺尽失。可你方才钻进马车的身手,并不似武艺尽失的样子。你究竟是何人?冒充那木罕王子,有何图谋?”
那木罕离她更近了。
正月里,她身上居然有淡淡的梨花香。
少年的心,仿佛被月夜里的寒鸦咬去了一块儿。
“阿姐,真的是我。你知道的,给我下毒的,是我十一哥。他是个极狡诈、有手段的人。他志在王储之位,非要整垮我和我母妃不可。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害我了。我不想再战战兢兢地过日子了。我,我,我干脆就故作伤得很重的样子,将八脉封住,好叫所有人都以为我废了。十一哥就不会再处心积虑地对付我了……”
“我也想让我母妃和阿翁莫要对我抱太大期望。我一点也不想做王储。真的。我不想跟我的哥哥们算计来、算计去。我不喜欢尔虞我诈的生活。阿翁把整个西漠部落的明日,都寄托在我身上。我透不过气来。我好久好久都没有快乐、轻松过了。就连打猎,都是憋着一股劲。这也许就是我拼命想得到赤尾毒狼,想让父汗、哥哥们看得起我的原因吧。他们都是大英雄,我什么都比不过他们,我配不上西狼国的王储之位。这种感觉,自卑又绝望。阿姐,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可我没想到,母妃会对你动手。阿姐,对不起,是我害了你。这些日子,我一直心神不宁。我想,我这辈子,一定要找到你,向你赎罪。”那木罕轻声说着,神色坚定。
少顷,白若梨松开他,道:“战场无情,是我自己战略有失。我白若梨,打仗赢得起,亦输得起。我不怪你。也不需要你赎罪。你走吧。”
“阿姐还是拿针对着我好了。起码,我能离阿姐近一些。”
“胡说。临安城里,皆是汉家精兵。你一个异族王子,在这里甚是危险。速速离去是紧要。再也莫要来了。”
那木罕捂住头,直唤头痛。
白若梨道:“你又在耍什么花样?”
那木罕可怜巴巴道:“阿姐,我虽没废,但毒液清除后,我确实落下了头疾。时有发作。需吃一种叫做‘四香丸’的药。那药以天山之莲、宁远之藻、东海之蚌、吐蕃之稞制成,甚是磨人。眼下,药没了,我得慢慢儿地采买。”
他做出无赖的样子,白若梨一时竟奈何不得。
她这一生打交道的男子,要么是方砚山那般的铮铮硬汉,要么是阿九那般胸有城府的谋算者。没有人像那木罕一样,在她面前耍浑、示弱,黏着她,赖着她。
“你是如何跑出来的?大汗和右帐娘娘可知道?”
那木罕“嘘”的一声,道:“白节的时候,王城中有人想让我消失,我便消失了。半是被逼无奈、半是借势而为吧。反正,我早就想走了。阿姐放心,过一阵子,我会悄悄给母妃和阿翁传信的。”
“你跟着我,到底想做甚?”
“我想照顾你。”
“什么?”白若梨险些觉得自己听错了。
“我说,阿姐,我想照顾你,照顾你一辈子。这就是我向你赎罪的方式。”那木罕认真道。
白若梨好气又好笑:“就凭你?”
那木罕不服气道:“我怎么了?我有好多厉害的地方,阿姐不知道呢。比如……”
话还没有说完,马车已停在景云观门口。
白若梨听见整整齐齐的兵靴踩在地上的声音。
今夜,景云观门外,竟多了许多戍守的兵丁。
那木罕掀开车帘看了看,附在白若梨耳边说了句“阿姐,我还会再找你的,我要一直守到你愿意让我照顾你为止”。
说完,他“嗖”地一下,飞出马车。
白若梨摇摇头,只觉耳畔热辣辣的。这个冒失的小子。下回再出现,得教训教训他,不许他再胡说才好。
随行的护卫扶着白若梨下了马车。
为首的兵丁迎上来,俯身道了句:“夫人。”
行伍之人,方砚山的旧部,皆按从前的习惯,唤她“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