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野花,更知春早。
赵安吉带着几名仆役,坐着马车,赶往朱堂村的时候,见这贫瘠的山村道旁的花儿,开得格外好。不似临安城中,花开得迟,且匠气。
马车中,带了一些钱米。
他找到朱堂村的里正,让手下的仆役协助里正,将钱米分发给村民们。
现下是春季,青黄不接的时候,贫苦人都将这时节称之为“春荒”。
但愿他带来的钱米能帮这些人顺利地度过今年的春荒吧。
里正一脸质朴的叮嘱仆役,村头那户,多分些,他家刚死了男人,没了劳力,一个孤寡女人带着个小奶娃,日子苦哩。
赵安吉知道,里正说的,定是那被甄大人打死的朱三家。脑海中不由得浮现朱三那满头的血和揪住他官服的手。他叹了口气,又从怀里掏出五十两银子,让仆役送去。
里正跪在地上叩谢赵安吉,直说赵安吉是活菩萨。
乡里人,话密而碎。里正向赵安吉念叨着,朱三家,本来好好儿的,自从他女人收养了个野孩子,就邪性得很,总出事,人们都议论说,那孩子是九月九,重阳生的,八字太大了,朱三的命格,根本当不了那孩子的爹,生生给折煞死了。
赵安吉本来漫不经心,直到听到“九月九”的字眼。
他下意识地问里正:“收养的?从何处收养的?”
“朱三的女人陈翠跟我们说,是她娘家老母,干活儿的时候,在地里捡的。您说说,您说说,这是不是天降的孩子?我们在地里干了一辈子的活,漫说是一个孩子,就是连一只罐子都没捡到过哩。”
赵安吉想了想,向里正道:“带本官去他家里看看。”
里正忙答应着,带赵安吉走了一段小路,进了一处茅屋。
茅屋正中的一张黑油桌子上,摆着朱三的灵牌和几朵纸扎的白花。
一个年过半百的妇人抱着婴孩,坐在靠门边的凳子上。
妇人正在给婴孩喂米糊。
虽说身上衣衫破旧,但妇人和孩子都很干净。
看得出,这是个利索的主妇。
里正清了清嗓子,道:“朱三家的,官府的大老爷来了!”
妇人听说是官府的人,眼里有戒备,有恼恨,她抱紧孩子,低下头。
赵安吉走近她,看向那孩子。
孩子吃饱喝足了,睁着黑漆漆的眼,在襁褓中回望赵安吉。
这孩子很白。
一对大耳,颇有气概。
民间谓之曰招风耳,读书人谓之曰“行思招风”之意。
赵安吉问道:“听说,这孩子是从地里捡的?”
“是。”
“哪块地?”
“民妇娘家陈村西南隅的花生地。”
“什么时辰捡的?”
“酉半。”
陈翠答得很稳,很坚定,不慌不忙。
衙门里有人来寻赵安吉,说是有要紧公务,耽搁不得,请大人回去。赵安吉无暇再与陈翠多言,出门,上了马车,返城。
坐在马车上的时候,赵安吉想起从前与方砚山有关的一件旧事。
有武将在酒桌上调侃方砚山是招风耳,当心树大招风。方砚山则郑重地说,《左传》中有言,大道行思,取则行远,这才是“行思招风”的真正含义。
朱三之子的耳朵,多么像方砚山啊。
还有他的那双眼,也让赵安吉觉得熟悉。不正是十多年前,他在方府后花园邂逅的少女的眼吗?
这孩子,恁地与灵山兄妹有如此多的相似之处?
赵安吉越想越激动。
重阳节。
来历不明的孩子。
他近来正在调查的事件。
没想到,他忙了许久、毫无头绪的事情,在他临时起意发善心,来布施救济的一个村庄得到了一点突破。
这个孩子,是真正的皇子吗?那大内皇宫中的那个孩子,是谁?偷换皇子,意欲何为?背后的黑手,究竟有多大的力量?
灵山死了。彼时,后宫中能整垮灵山的,唯有孟皇后。
可巧,孟皇后有孕!
利益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