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意忙不迭地点头。
刘悯招呼帐外的兵丁端来两碟吃食。知意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赶了这么些天的路,着实是吃了不少苦,她的小圆脸儿瘦了一圈。刘悯捏了捏她的鼻子,宠溺地笑笑。
有知意在,他身上的蛊毒似乎没有那么难受了。
他这一路,充满了忐忑。特殊的身份,让他如芒在背。他既害怕自己的西狼身世被揭穿,又害怕自己受蛊毒所牵制做出有负汉廷的事。见到知意,他的心得到片刻的安宁。
知意掰了一半烤红薯递到他嘴边:“悯哥哥,你吃。”
“哥不饿,你吃。”刘悯道。
知意欢欢喜喜地吃完,伸了个懒腰,往帐中的榻上一躺:“悯哥哥,我睡了,明天咱们去勘察地形。兵书上说,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敌制胜,计险厄远近,上将之道也……”
她说着说着,眼睛合上了。
刘悯道:“知意,起来,洗洗脸,去旁边的营帐睡。哥让人给你单独收拾一处营帐。”
知意迷迷糊糊道:“不了,我好困,我就在悯哥哥这里睡……”
潜意识里,她觉得跟悯哥哥一起睡没什么。虽然,孔夫子讲究“男女大防”,但知意素来蔑视孔夫子酸溜溜的那一套。悯哥哥是她的亲兄长,怕甚?小时候,不是一直一起睡的么?到前两年,才分榻。但还是在一个屋檐下啊。直到悯哥哥上个月被立为太子,才搬去东宫。
知意闭着眼,翻了个身,腾挪出一个位置,拍了拍:“悯哥哥睡这里……”
她打起浅浅的呼噜来。
刘悯踱到榻边,看着知意熟睡的娇憨模样,不禁脸红了。
如果是在知晓自己身份以前,他可以坦然地躺在她身边。但现在,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并非知意的亲哥哥,如何还能躺下去?
眼前的少女,是他眼中最珍贵的人。
珍贵到哪怕自己有一丝丝逾矩,都觉得是亵渎。
刘悯命兵士端来温水,他拿帕子蘸了温水,细细将知意脸上的尘垢擦干净,又为她把被子盖好,方走出营帐。
知意睡在这里,那他就睡在另一处吧。
二月的边境,寒风料峭。星星格外亮。刘悯站在营帐外,仰头看天空,忽然听到细微的响动。他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循着那声音的出处,身子一闪,到草丛后头。
来人用生涩的汉话道:“主子说,最迟三日,让您烧了中原的粮草大营。”
“三日……”
来人道“以您现在的身份,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烧了粮草大营,这场仗,中原就败了多半了。
来人见刘悯没有迅速答话,道:“今晚的蛊毒,只发作了一成。主子说,父子情深,血脉相连,他舍不得伤您。但若是到了不得已处,也只好……”
刘悯忙道:“我答应。我答应。另,烦请告诉父亲,我有紧急情报要禀与他。请他明日到三里外的草庐相见。”
“有甚情报,您只管说与卑职。”
“中原朝廷发来的八百里快报,十分要紧,关系重大,我必须面禀父亲。身为军中之人,你连这点谨慎都没有吗?”刘悯肃然道。
来人思忖一会儿,点了个头,飞身去了。
刘悯在心里暗暗筹划起来。
也许是因为今晚吐出的那一口黑血,也许是因为知意的到来给了他方向和勇气,也许是生父步步紧逼的威胁,他心里的选择,越来越清晰了。
他要用计,捉住生父,逼他拿出蛊毒的解药。
他不要被西狼牵制。
他要堂堂正正地打仗。哪怕有一天,他身份败露,不能再做中原的太子。他也能清清白白地告诉知意,她的悯哥哥没有背叛汉廷,没有对不起她。他是她的悯哥哥,她可以永远相信他。
刘悯连夜召来军中的几个副将,在烛光下研究了草庐的地形,安排了精巧的埋伏。
做好这一切,他才入帐安歇。
他躺在榻上,有一瞬间的自责,这样对生父,是否不合人伦呢?毕竟,书上说,人伦之大,以父子为先啊。
但转念一想,蒙哥赤何尝对他有父亲的爱怜呢?
如果是父皇,断然不会如此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