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知意见了他,就会扑上来,搂着他的脖子,叫父皇。
她一直都是黏他、依赖他的。从小到大,从一个粉嫩的婴孩长成俏丽小姑娘,她半日都没有离开过他。
可是,今天,知意看见他,竟连连后退几步。
“知意,你怎么了?”阿九心痛地问:“你是不是去了边境了?跟你皇兄相会了不曾?父皇晌午刚接到捷报,你皇兄烧了西狼军营……”
他话还没有说完,知意猛地捂住耳朵,凄厉地叫出声来。
她听到父皇说起“皇兄”,噩梦再度袭来。
阿九不明缘由。他跟乌兰对视了一眼。乌兰冲他摇摇头,示意他这个时候不要再说话。
夫妻二人沉默地,带着女儿,回了昭阳殿。
他们都看出来了,女儿受了很大的刺激。但一时,又不知道根源是什么。
晚间,知意好不容易睡着了。
夜半,却又哭醒。
口中喊着“悯哥哥,不要这样……”
乌兰和阿九都没有睡,清晰地听见了女儿的哭喊。
他们意识到,知意的失常与刘悯有关。
谜底,终于在五日后揭开。
那天,升平楼上的乐姬唱着新排的曲子:“暮春三月日重三,春水桃花满禊潭。广乐逶迤天上下,仙舟摇衍镜中酣……”
殷鹤进宫了。
他一身黑衣,熟稔地迈入勤政殿。
“官家,有一件天大的事,您圣体欠安,微臣本不该禀。但,关于国本,关乎社稷,微臣不得不禀。”殷鹤说着,吩咐内侍,提前传了太医在殿外伺候。他担心阿九听了他的禀报,突然发病。
阿九从没见他如此谨慎,不禁蹙眉道:“阿鹤,是何等紧要之事?”
殷鹤俯身,将到边境以后,查到的事,一一呈报给阿九。
他发现太子与蒙哥赤有勾连。但一开始,以为是太子诱蒙哥赤上钩的手段。此等大事,他不敢妄下结论,需加倍地小心。于是,他不动声色,暗中盯着。
直到数次听见太子与西狼人的秘密谈话,殷鹤才确定,太子并非汉家血脉,而是蒙哥赤偷梁换柱的野种。重阳,重阳,重阳那日,贤德宫有个重要的西狼暗卫:穆雪松。
阿九的胸口,似有一团血气,淤结了,堵在那里,他不由得伸出手去,捂住胸口。
“微臣本该早早将他带回临安,可是,微臣又在边境发现一个重要线索,不得不查。”殷鹤道。
这就是刘悯和知意出事那晚,殷鹤为何不在的原因。
“微臣发现,晋王刘恪跟军营中的人,有勾连。”
“七皇兄?”阿九惊诧。
“是。官家还记得皇陵惊变吧?一个谋过反的王爷,微臣焉能不万分警惕?于是,微臣亲自去了趟岭南,飞雪门。”
“说下去。”
“一番查探,微臣没有发现晋王有异心。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晋王将自己的亲儿子送入军营了。那孩子名唤刘小五,冒用农籍,入军营做了个普通小兵。”
“七皇兄确无异动?”
“确无异动。”
殷鹤说着,忽地跪在地上:“官家,微臣有一句话,冒死进谏——”
“太子是西狼人,万不可托。但社稷不能无继。本朝有祖训,帝王无嗣,以近支皇亲为嗣。晋王虽然放弃了皇族身份,但他是官家您同父的亲兄弟,刘姓皇朝最近的血脉。他的孩子,您的侄儿,可过继到宫中,以防万一……”
阿九摆摆手,打断殷鹤的话:“阿鹤,此事容后再议。朕现在想问,知意,知意……”
殷鹤低头,道:“这件事,微臣押解他回来的路上,他已经交代了……”
接着,他呈上刘悯手书的供状。
阿九看罢,胸口淤结的鲜血喷出。
“那畜牲何在?”阿九伏在龙书案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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