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紫光禄大夫深知自己肩负着官家的托付,带着使命而来,万不可与西狼人发生冲突,遂,压下心头的疑惑,赔着笑脸,继续跟着使者前行。
大漠的夜晚,跟临安很是不同。
风刮起细小的碎石,拍打人面。
四面八方传来不知是什么野物的叫声,瘆入骨头。
知意裹紧嫁衣外头的红披风。
贴着胸口处,一把冰冷的匕首,被她捂得温热。
她腰间悬着的香囊里,放着一包褐色的粉末,危急时刻,只需一点点,洒过去,便可致敌眼盲。
按白日里西狼使者所言,今晚便能抵达王城。蒙哥赤会亲自来迎她。
西狼与中原,婚俗有别。
抵达之夜,便是洞房。
她给蒙哥赤准备了大礼。
她心里没有一丝惧怕。有的,只是仇怨即将了结的坦然。
如果能活着回去,她便入军营,像当年的若梨姑妈一样,做个领兵的女将军,抵御外侮,与兵士们共存亡。
如果死在了西狼,她也无怨无悔。她希望自己有来生。来生,她替母亲在十四岁那年遇见谪仙。她希望谪仙不再是大理的段王爷,而只是庙里的一个小沙弥。她骑马带着他奔跑,天涯海角,喝酒吃肉,潇洒痛快。去他的四大皆空。
过了约莫一个多时辰。
四野苍苍。
不见五指。
使者们举起火把。
突然,轿子外头,有兵戈的声音逼近。
和亲队伍里,金紫光禄大夫和一众人等,俱有些惊骇。
“怎……怎么回事?前……前方……怎么似有人在厮杀?”金紫光禄大夫问道。
知意掀开轿帘,见不远处,一群黑衣的蒙面杀手,在与一帮穿着铁甲的侍卫打斗。
离奇的是,那些蒙面杀手,居然说着汉话。
使者阴森森地向金紫光禄大夫发难:“怎么回事?中原和亲是假,想来刺杀是真?”
尔后,使者用西狼话咕哩咕噜地大喊一声。
那句话,知意听懂了。她在边境军营里厮混过,粗略通些西狼话。使者是在说:大事不好,西狼王城有汉人细作!
金紫光禄大夫已吓得浑身发抖:“贵使容禀,贵使容禀,我朝和亲,千真万确,真心实意啊。官家一心想与王储殿下结万世之好,怎么可能派人刺杀呢?”
使者“嗖”的一声,拔出剑来。
金紫光禄大夫乃是文臣,哪里见过这等场面,跌足叹息,之乎者也,一边劝着使者,一边呵斥着和亲队伍里的武将们,不许轻举妄动。
他怕,一旦打起来,中原就真的说不清了。
可是,对方存了心找茬,不是一味退让,就可以平息的。
不多时,那两帮打斗的人,动静越来越大,竟与和亲队伍裹在一起,三方人马,宛如一锅粥,煮得沸沸腾腾。
刀锋相见,胼手相搏。
是否出手,已经由不得人愿了。
坐在轿子里的知意,比轿子外头的金紫光禄大夫要清醒。
她看出来了:是西狼使者故意将水搅浑的。
那一拨蒙面的、说着汉话的黑衣人,绝对不是中原朝廷的人。
如果是,金紫光禄大夫不可能一点内情都不知道,乃至如此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