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穆烈沉默了。
他该怎样告诉她,按巫师的预言,今年就是西狼灭掉中原之期呢。
现时,已经是五月了,也就是说,离中原的亡国之日,最多不足七个月了。
征服,是刻入西狼子民骨子里的东西。
战争,是草原民族的使命。
他的父汗、父汗的父汗,祖祖辈辈,哪一个不是死在马背上?
孛儿只斤家族,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可能远离厮杀。
一统四海九州,让明月所照,尽是西狼国土,这是忽穆烈多年来的宏愿。
眼看着西狼越来越强大,国土越来越广袤,四海邦国皆被灭尽,只余汉人的半壁江山,犹在江南,一息尚存,此时,纵是他要停手,他身后千千万万的西狼勇士愿意停手吗?
一辆疾驰的马车,若想忽然刹住,是有翻车之险的。
况且,西狼与中原为敌多年,交战无数次,不少汉人军官,到死还在喊着“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这样的反骨,是打不断的。倘使西狼不进一步,那么,总有一天,会被汉人报复。
这本身就是一场困局。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阿翁,你不能答应我,是么?”知意仰头看着忽穆烈。
她的面孔比草原五月的翠雀花更美好。
忽穆烈道:“知意,阿翁答应你,不会杀死你在意的人,好么?”
婢女端来药碗。
知意接过,亲自用汤匙喂到忽穆烈嘴边。
她在意的人。
她在意中原所有的子民,在意千千万万的汉人同胞。
她会留在阿翁身边,慢慢地,说服阿翁。
她已经成功了一小步,不是吗?
这时,帐外有兵丁急匆匆地前来禀报:“大汗,牢狱里出大事了!王储殿下割腕自尽了!”
忽穆烈刚喝下去的药,顺着嘴角流出来,浓浓的褐色,将他胸前的衣裳濡湿了。
他的眼神还是平静的。
只不过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暮霭。
“牢狱里怎么会有利器?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当的差?”他问道。
兵丁战战兢兢地回道:“王储殿下是将小的们送去狱中盛牢食的碗摔破,用碎瓷片割腕的……王储殿下喊着,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