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我走了。”烟雾里,阿九笑着说。
他终于唤她的本名了。
这一刻的阿九,终于不再是皇帝,只是她的夫君。故去的夫君。
乌兰起身,向他挥挥手。
他渐渐被风吹着远去。
他的深情与薄情,他的欢爱与无常,都被风吹着远去。
乌兰的脸庞被泪水打湿。
濠州钟离。
城外的一处瓦舍内。
一群人围着一个少年,正说着什么。
看上去,那些人对少年很是信服、恭敬。
少年面色沉静,一边用手指在一张地形图上画着,一边向众人解说。
他每多说一句,众人眼里的敬佩便多一分。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妇人急匆匆走进来,满脸怒气,眼圈通红。
瓦舍内的人警觉起来。
直到少年向妇人喊了声“阿娘”,众人这才知道妇人是自己人,放下心来。
少年说了声“兄弟们且先避一避,家母来寻我,想来有要事”,众人皆向少年拱了拱手,退下了。
见众人散去,妇人再也忍不住,泣道:“你还当我是你母亲?”
少年起身,扶她坐下:“阿娘说的是哪里话。儿自然永生永世当您是母亲。”
“那你为何不声不响地,杀死你表舅舅?你我母子,从临安逃过来,这一向哪一处不是靠你表舅舅照应着?”
这妇人便是乔灵儿。她说的表舅舅,是她的远房表兄,亦是朱重九前日杀死的濠州钟离的守备长。
朱重九俯身,道:“阿娘,这其中的内情,您有所不知……”
“有什么内情是我不知道的?你坏了大事了。”乔灵儿跌足叹道:“先帝驾崩,新帝登基的消息,各个州府都传遍了,皇榜贴得满街都是,你难道看不见?这是绝好的机会啊……你表舅舅已经答应,送我们母子去临安……”
朱重九嘴角浮出一个冷冷的笑容:“他确实准备送我们去临安,不过,他不是准备帮我们的,而是准备告发我们,讨好新帝,向新帝邀功的。”
这话让乔灵儿很是意外。
她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的……”
朱重九道:“阿娘,若是没有十足的证据,我岂会乱说?那厮身边的幕僚,与我有交,我灌醉了他,从他嘴里套出的实情。许是阿娘离开临安久了,许是阿娘求成心切,竟轻信了那厮的鬼话。”
乔灵儿的面色从红涨,到苍白。
她看了看这个她从小养大的孩子,他比她想象的更机敏、更有心机。
他出手是那样狠。
且懂得借势。
胸有惊雷,面如平湖,一个人默默筹划了这样大的事,事先半点儿风声不露。
良久,乔灵儿道:“……纵是他有歹意,杀了他便罢。你跟门外那些叫花子厮混在一处做甚?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何以要自甘轻贱?”
朱重九微笑道:“阿娘,儿绝非自甘轻贱。做乞丐有做乞丐的好处。儿心中有打算。”
“什么打算?先帝驾崩,新帝以宗室子的身份承继帝位。你才是先帝的儿子,该登基的人是你啊。我已打听了,你的亲舅舅,方砚山将军的遗孀白若梨,现就在临安方府中。她是你的舅母,你的亲生母亲方贵妃生前还同她是挚交。她有兵权在手,她一定会帮你的。咱们有胜算……”乔灵儿道。
朱重九听了,皱起眉头:“阿娘,儿说过,不要他的姓氏,也不要他的江山。你无需再为我筹算什么。”
乔灵儿张了张嘴,难掩失望:“你……你不想再回临安?”
“我当然会回临安,却不止是回临安。”朱重九目光深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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