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梨听见声音,从屋内走了出来。
念北扑到她怀里,搂着她的脖子,道:“娘亲,念北跟爹爹刚刚在集市上遇见坏人了!念北没有害怕哦,念北好厉害,把坏人的手咬得流血啦!只是,只是……爹爹给我的牙牙没了……”
粉嫩的小人儿,脸上有遇难不惊的小骄傲,也有失去狼牙的沮丧。
那狼牙,是上回那木罕从北境带回来的。忽穆烈所赠。并非普通的狼牙,而是忽穆烈十二岁那年打死的大漠狼王的狼牙。念北平日里很喜欢,挂在脖子上,一刻也舍不得摘。
白若梨抱着念北,安抚好一会子。念北在母亲怀里睡着了。
那木罕将方才的情形同妻子讲了一遍。
白若梨问道:“那些人是什么来头?”
那木罕想了想,道:“阿姊,我瞧着那些人,不似街头等闲的无赖地痞之辈,倒像是高门勋贵府邸的家仆。”
白若梨沉吟片刻,约莫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从马南星失踪开始,她心中便有了个朦胧的想法,到今日,听到念北遇袭,那个想法更清晰了。
她温声向那木罕道:“海岛上的七公来信了,向我们问安。我想,让你带着念北先回去。等今年朝廷的大变之年过了,我再回去与你们团聚。”
七公便是那个有名的神医,白若梨一家住在海岛的那些年,同他关系甚为亲厚。
那木罕本能地拒绝:“那怎么行?怎么能留你一个人在临安?”
白若梨道:“我跟砚山,当年从黑水镇南下开始,就注定了,有使命在身。朝廷有难,刀山火海,都不能后退。可是,我不能牵连你们。南星如今下落不明,你和念北若再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那木罕道:“今日这不是有惊无险么?有我在,念北不会有事的。阿姊,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是要在一起的。不管发生什么,都该一起面对。”
他们成亲,算来有十几年了。
他不是方砚山。
但朝朝暮暮,晨昏日落,柴米炊烟,点点滴滴,他对白若梨的爱,并不比方砚山少。
这份爱,是跨过邦国界限、跨过年龄、跨过岁月的。
白若梨在他心里,永远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军,明明知道他是敌人、还要救他的善良阿姊。
他也永远是那个在山谷里大声喊出“彼乾曼海乐台”的少年。
既有一日执卿手,便当与卿共白头。
自从他得知十一王兄蒙哥赤阵亡的消息,他心底便有了思量。
十一王兄死了,父汗已到了暮年。若有一日,父汗死去,他坐上了汗位,他会毫不犹豫地停止战争。
锦绣天下再好,他不贪,他要带着若梨和念北,带着族人,回到遥远的西漠。
纵便这样做,他会成为西狼史上最窝囊的大汗。
但是,没关系。他本来就不是一个英雄。他没有父汗和十一王兄的本事,也没有父汗和十一王兄的雄心。
对他而言,只要和妻子、孩子在一起,就是最好的胜利了。
江淮。
又下起了大雨。
山中的树木被狂风吹着,发出骇人的声音。
马南星不知不觉在深山里生活了五六天了。
她发现这里跟她想象中的土匪窝完全不同。大兴军上下,纪律十分严明。有一个兵卒,不过是偷了山下百姓的一只鸡,便被朱重九下令砍头。练兵之时,没有一个人惫懒,没有一个人散漫。
大兴军的首领朱重九,话少,不苟言笑,年纪轻轻,极具威严。
自那日交谈过后,他便没有再同她说什么。但派了几个小兵卒盯着她,似防着她逃跑。一日三餐,他们吃什么,便给马南星送点什么过来。
马南星还在山寨中看到一个中年妇人,朱重九对她颇为恭敬,称她为“阿娘”,他的手下称她为“乔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