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两步,她唤了声“瀛儿”,又折返回来。
她走到抱着沐瀛的重九面前,捏了捏沐瀛的小脸儿。
背对着那些士兵,她向重九低语道:“你身份特殊,这些人不会轻易放了你。一会儿我想办法拖住他们,你趁机逃走。”
沐瀛口中“咿咿呀呀”,胖乎乎的小手将南星的衣袖抓得紧紧的。
重九的眼神里,有担忧,有迟疑。
马南星看懂了,他是在问,他是匪首,放走他,她会不会担干系。如果连累她,他宁愿不走。
“我是干娘的义女,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且,我是要回去选后的。”她说得又快又急。
是啊,她是要进宫选后的。
听闻贾升的女儿已经被赶去冷宫了。
她成了唯一的人选,后位十拿九稳了。
这些兵士,看向她的眼神满是讨好。恐巴结都来不及。又怎会为难她?
朱重九想到此处,有一种释然的心痛。
马南星再度转身,疾步走到一旁的炸丸子摊位前,打翻了油锅。
嗞啦嗞啦。
滚热的油在地上淌开。
场面混乱起来。
朱重九抱着沐瀛,纵身一跃,跳上屋顶。他最后看了一眼马南星。她恰好也在看他。她用唇语不断地念着两个字“快走,快走。”
天上的云,丝丝缕缕地漂浮着。
朱重九踩着集市的烟火离去。
他抱着孩子,回到南星住过的屋子。
床榻边的木桌上,整整齐齐地放着许多药包。
他按她所嘱,将那些药包分发给兵士们。
兵士们感激不迭。
他抿着嘴角,一言不发。
不知是谁,问起那个大脚姑娘哪里去了。南星住在山寨的日子里,给不少人治过病。她手脚麻利,不娇气,爱干活儿,挺得人心。
朱重九没有回答。
沐瀛大抵是饿了,哭个不停。他唤伙夫做了碗米羹。他一勺一勺地舀着喂。
男人家,手长腿长,喂孩子的姿势是笨拙的。
小小的沐瀛委屈地哼哼着。
他微微晃神,道:“你也舍不得她,对不对?”
沐瀛黑漆漆的眼,明亮有神。
他似对着沐瀛笑,又似笑着宽慰自己:“她有她想要的人生。你前路未卜,不知还要面对多少刀光剑影,本就不该耽误人家的。”
山寨仍然是那个山寨。
今日却平添了几分萧索。
朱重九费了好大气力,才将沐瀛哄睡。
他走出门,站在檐下,看着如画的青山。
不知何处雨,已觉此间凉。
他想起在集市上,马南星大声喊出“你们不许伤害他”的情景。
他并不知道马南星保护他,是因他真实身份之故,因她干娘白若梨之故。他以为她只是为了他这个人。他心中既感动,又震动。
大约是从小到大,颠沛流离,他感受到的善意太少了。
久处黑暗的人,会把透进来的一点点光看得珍贵异常。
这个时候,她应该离开濠州了吧。
朱重九想。
她会嫁给金銮殿上的新帝。
在他的计划里,终有一天,他是要凭自己的能力跟新帝一较高下的。
他要证明给九泉之下的先帝刘怀看,你所不喜的儿子,你所防备的儿子,你迟迟不愿认的儿子,没有靠你的怜悯,没有靠你的施舍,站到了最后。
他想慰藉生母方灵山和舅父方砚山的亡魂。满门忠烈的方家,不该被辜负。
他想让跟着他、听命于他的千千万万的大兴军的兄弟们封妻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