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二十天前,西狼大军就到了鄞州。
鄞州距临安,不过三百里之距。
但,忽穆烈数日按兵不动,只吩咐一队骑兵,每日正午时分向临安城中扔蒺藜火珠。扔完就跑。临安守兵们每回听见爆炸声,急忙迎敌,却怎么都追不上神出鬼没的西狼骑兵。
频频爆炸,令临安城中的百姓惶惶不可终日,人人避在家中,不敢出门。小贩不出摊,商铺不开张。
昔日热闹非凡的临安,竟如同一座鬼城。
除了守城的将士,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白若梨同赶来应援的三名地方守将,昼夜练兵,严阵以待。吃不好,睡不好,清减了许多。战袍穿在身上,越发显得她骨瘦形销。
忽穆烈在等。
等汉军兵疲将乏。
十月初的一个夜晚,朗朗新月形如弯弓。
随行御驾的巫师用羊骨卜出大吉之兆:“大汗,灭掉中原,一统天下,就在今朝!”
西狼勇士们闻之,纷纷兴奋地举起弯刀,齐声高喊:“昆仑大汗,战无不胜!西狼汗国,一统天下!”
忽穆烈镇定地戴上头鍪,鹰一般犀利老辣的眼看着临安方向,一把抽出腰间的弯刀,跨上高大黝黑的三河马,向大军发出号令:“出发!”
铁蹄声,惊碎西湖旧梦。
轰隆隆的炮火,烧红烟雨楼台。
西狼,筹备了十多年的西狼,一人一骑,神兵天降,每一把弯刀都闪着嗜血的光。
白若梨摆开兵阵,与西狼作战。
这兵阵,是昔年方砚山将军所创。
厮杀声,响彻云霄。
白若梨不顾众人阻挡,亲上阵前,红缨长枪一扫,脸上溅满了热乎乎的鲜血。
那厢,皇宫之中。
军报声声传来。
小五见情势紧急,忙命飞雪门的兄弟们前去支援白若梨。
他独自坐在勤政殿,手中握着南星给他的飞鸽传书。
信上写,她要嫁与重九了。
他趴在龙书案上,双眼通红。
渐新痕悬柳,淡彩穿花,依约破初暝。
千古盈亏休问。太液池犹在,凄凉处、何人重赋清景。
一夕之间,他仿佛失去了一切。他的家,他的国,他的妻,他的都城,他的子民。亡国的丧钟,穿透明明灭灭的烛火。天地苍茫,他刘小五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算卦,算卦,算不尽天道无常。
情深,情深,不过是大梦一场。
“官家,官家——”
一个容颜清丽的女子,提着裙裾,奔跑着穿过花径,穿过回廊,奔向勤政殿。
西狼人攻来的这个夜晚,宫人内侍四下逃命,作鸟兽散。往日,金碧辉煌的宫苑,寂静萧索。
她的声音在这个夜里,清晰极了。
勤政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小五抬头,看见贾竹晚气喘吁吁地走进来。
他问她:“你怎么还没走?”
“臣妾走去哪儿?”
“旁人都走了,你也该走。”
“臣妾不是旁人。”
她走到他身边,看着昔日笑容明净的少年郎,此时一脸颓丧。她眼泪顷刻掉下来:“官家,臣妾陪着您,永远陪着您。”
小五看着她,眼神隔着秋雾蒙蒙:“也许,明日,这个国,便亡了。一个亡国之君,你也陪么?”
“幽兰花,为谁好,露冷风清香自老。臣妾说过,臣妾心慕的是官家这个人,不是官家坐着的这把龙椅。官家如何才能信我?”她的心口,落花成冢。
门外,忽然传来纷杂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