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正,
宁家院子还安静得紧。
突然,一道金铁交错的声音传来,还在睡梦中的阿绫忽然惊醒,她此时脑海中仅有一个念头——门锁!
等阿绫急匆匆跑出屋子,院子的门,已经被人打开了。
铁锁被敲断,随意掉落在生了些许青苔的青石板上。
阿绫目露惊恐,余光却刚好看到,没入青石巷转角一片熟悉的衣角,以及熟悉的水桶……
等到宁无心提着满满一桶水,喘着气,一脸煞白踏入宁家院子时,阿绫心中的怨火终于爆发,质问宁无心:
“为何斩断铁锁,为何要擅自出门!?”
宁无心将手中的一桶水重重放下。
“咚”的一声,水桶落在地上,桶内清水震荡,险些溅出。
阿绫吓了一跳,宁无心却直接坐在了院门槛上,撩起素色棉麻袖子,鼓着嘴重重吐了一口气,这才似笑非笑看了阿绫一眼,“我自家门锁,竟斩不得?我又不是犯人,竟出不了门?”
阿绫闻言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她突然间得悉自己的身世,这几日在宁老婆子不在,这宁家大小事一应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心中对于宁无心更是嗤之以鼻,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不免晃了神。
这一盆冷水迎面泼来,她顿时一个激灵,才意识到是自己太不小心了。
自己是陆青山女儿不错,却非宁老婆子的孙女。
就算亲哥哥是宁老婆子的孙儿。
可眼下宁老婆子的“眼珠子”还是宁无心,就算只是表面,也比她重要的太多!
况且,她这身份还没有过明路!
是以,宁无心这两句话传到她耳中,就变了味道——一个卖身到宁氏药铺当学徒的泥腿子,你算个什么东西!?
阿绫心中恼怒,却只能咬牙摆出极低的姿态,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说,“我不是那般意思,只当下时疫横行,实在是担心阿幽你出事……你若是出事了,我如何跟宁老大夫交代?如何跟师父交代?”
宁无心闻言点头,笑道:“你考虑的不是没有道理,倒是我错怪你了!”
在阿绫委屈的目光中,宁无心倚着门槛闭上了眼睛。
而后抬手指向那高过了院墙的日头,笑道:“……我饿了!”
魔道大佬也需要向五脏庙折腰啊。
阿绫如获大赦,点点头转身就走向厨房,却没想到,刚转身就被喊停下来。
“等等……怎么,这水不提,你拿什么做饭?难不成等着我来给你提?我也得提得动不是?”
阿绫没被她这番话镇住,看着宁无心的身影,去猛然一怔,眼睛瞪大,瞳仁缩成一点,惊叫道:“你为何在这个点醒来了?!”
霍地转身,只见那清俊的人儿正倚在门槛上,沐浴在暖阳下。
这一幕或许她这么多年以来,见过的最为美好的画面——阿绫却只觉毛骨悚然!
却见那清俊的人儿,眼眸一眯,缓缓盯住了自己,嘴角噙着一抹笑:“怎么?我不能在这个点醒来吗?”
阿绫呼吸一滞,紧紧捏住了袖子,慌张摇头:“……不是!只听师父与宁老大夫说过,阿幽因身体弱症之故,精气神不足,需大睡,恢复元气——这些年来,大都要睡到傍晚……”
“原来如此!”宁无心笑笑,“那你就当我,大病初愈?如何?”
阿绫心跳漏了一拍,有因为宁无心那张俊美至极的面庞,可更多还是因为她的这一番话!
她有些诧异宁无心的身体——是药没效果?至少前一副药她是看着她喝完的,等着她吸收消化差不多,才离开,怎么可能没效果!?
却碍于今天说错了话而暂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那张脸一直沉到了午膳时分。
吃饱喝足后,宁无心帮忙收拾饭桌,忽然间她一笑。
神秘兮兮看向阿绫,问道:“阿绫,我听青山叔说你出自九曲巷?”
“是!”阿绫强忍不适。
“嗯,那你知不知道,九曲巷黄家要跟咱们青石巷范家结亲了?黄家听说是入赘,也不知道给了多少礼金……”
宁无心仿佛看不见阿绫蓦然色变,脸上暗红的疤纹透着诡异与妖冶,自顾自地继续,“范家你知道吗?听说是青石巷尽头,门口有两个大石狮子那一户……”
说到这里宁无心停住了。
她定定看着阿绫,不动声色,在她快要撞上墙壁的一刻,蓦地将她拉住。
阿绫顿时惊醒,手里碗筷一晃,剩菜剩汤猛地全洒到了她身上,她避之不及,脚步一滑,整个人便与手中的碗筷摔倒了地上。
“哐啷”
瓷碗与青石相撞击,响起一声尖锐的惨叫,“啊!”
“阿绫,你无事吧?”
阿绫没有被摔碎的瓷碗扎破,却磕到了膝盖,闻言“嘶”了一声,咬唇摇头,“我无事,只是……碗筷——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