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是谁说过,世间最令人难以消受的是对美的祭奠。在林山雪看来,美本身就是祭奠,而追求美,是人的本能。
躺在入殓台上的是一位拾荒老人,上半身的骨头碎了大半,身子像抹布一样拧在一起,没有骨头支撑的皮肉耷拉下去,一些地方又突兀的鼓涨,左腿从膝盖处被折断,腿骨刺破皮肤,以诡异的角度弯曲着,仅剩腘窝处的皮肉苦苦支撑,才免于支离破碎的惨况。
段意又要忍不住干呕,林山雪没像往常一样讥讽他,转身去挑选工具,简短地吩咐:“擦。”
将翻涌上来的早餐咽下,顶着辛辣的喉咙上前,只觉一个头两个大,无从下手。这样的情况,即使在其他几个经验丰富的人看来也是不多见的。
他们的工作和医生在手术台上有些类似,最大的不同在于医生做手术是求生,而他们,是为死。
凡是一体两面的东西,大概都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也正因如此,林山雪有一种直觉,她和江绥的关系绝不会像江绥所认为的那样戛然而止,他们的缘分是天注定的。
想到明天又可以看见江绥,林山雪死寂的眼中闪过一丝流光,放下手中的三角针,把装满工具的推车推至入殓台旁。
复原、填补、缝合,每一个流程林山雪都重复过上百次。手掌贴上肌肤,或滑腻,或干涸,或僵硬,每一种触感都给她带来同样的感受——来自灵魂深处的冷。
心好像也随着种的温度被冰封,她是靠着别人的死亡活下来的人。
进去的时候是清早,出来时只有空气中的余温召示太阳来过的痕迹,一日在工作中消磨,午饭、晚饭都没吃,林山雪还好,其他人饿死鬼投胎一般快步走向食堂。
大厅中的白色瓷砖地上散落着几片白色花瓣,微卷,边缘泛黄。刚结束一场追悼会,人走了大半,还有四五个人站在一遍,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卷发妇人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小小的,裹在襁褓中。卷发妇人频繁贴脸去逗怀中的小孩,口中念叨:“奶奶的乖孙子哟……”
身边围着两个男人,约莫是她的丈夫和儿子,也含笑望着她怀中的孩子。
与此相对的是旁边一对面如死灰的夫妇,妇人唇无血色,神情憔悴的靠在丈夫身侧,好像一阵微风就能把她吹倒,丈夫紧紧揽住她的肩,似在安慰,又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殡仪馆里很少见到小孩,尤其还是才出生没多久的。向食堂迈进的脚步迟疑了一下,段意喃喃道:“这么小的孩子也要来参加追悼会吗……”
赵婷顺着他的视线瞥了一眼,走出大厅才压低声音说:“昨天就来过了,听说产妇没下手术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