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昏暗,已是午夜。
整个临尘城只有城墙上有灯火闪动,城内静悄悄的一片。
北风呼啸中,一个灰色身影骤然从阴暗的城墙边,爬上一颗大树,然后甩出一根带着钩子的绳索,如飞鸟般落在城墙内。
片刻的宁静后,灰色身影又再度飞起,消失在冷清的街道上。
与此同时,临尘城幕府后的亭子里,一个身穿绿色宫侍服装的男子,抬头望着昏暗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果不是认识他很久的人,很难从他现在的形容下,认出他是谁。
自从始皇帝因为赵佗,任嚣的事,突然病倒后,赵高便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短短几天,赵高夜不能寐,日不能止步,除了尽心尽力的照顾嬴政,还得恰如其分的在南海众将面前表现出强烈的担忧与心痛,还得思绪飞快的反复揣摩内心深处那抹几乎难以压制的欲望。
也就是这几天,原本身材壮硕的赵高,忽地变成了一个须发虬结,面容枯槁的精瘦人干。
他每日穿着宽大的衣袍,空荡荡如水桶般的在嬴政身边忙前忙后,引来一众将领和大臣的感慨和怜悯。
不知多少次,赵高都想放弃心中那遥不可及的欲望。
但是,每当想起自己有一天能脱离嬴政,爬到权力的最高处,做真正的赵高时,总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掠过他的心底,给予他勃勃生机。
嬴政写下那封没有写完的诏书,让赵高看到了一丝光亮,他知道,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怕是很难再遇到了。
因为赵昊的缘故,嬴政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信任他了,说不定等他会咸阳,嬴政会彻底疏远他,到时候他所拥有的一切,将会化为乌有。
他不想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还想获得更多。
所以,他必须要把握住这次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凝望夜空的赵高,突然叹了口气,也正是因为这口叹气,引发了灰色身影的一声叹息。
“何人造访?”
赵高的声音沙哑且沉闷。
却见灰色影子在暗处拱手:“主人,是我!”
赵高浑身一抖:“高要?是你吗?”
“是我!”灰色影子笑道:“主人不妨回身一观?”
赵高闻言,略微迟疑,旋即缓缓转身,只见那亭子的立柱阴影里,高要笑呵呵地上前行礼:“高要拜见主人!”
“你怎么回来了?可是赵佗将军有什么话传达?”
“主人神机妙算,确实是赵佗将军有事与您相商!”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赵高环顾一周,没发现有人在窥探自己,当即朝高要摆手。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赵高的房间。
却听高要满脸兴奋地道:“主人,我们翻身的机会来了!”
“嗯?”
赵高一愣,不由眉头大皱:“什么机会?”
“这是赵佗将军的亲笔信,主人看完就明白了”
高要卖了个关子,笑呵呵的将一封帛书递给赵高。
赵高疑惑的看了看高要,又接过他手中的帛书,展开查看。
可是,这不看还好,一看差点让他吓得魂飞魄散,暗道赵佗这个混蛋,居然敢屠城!
他难道就不怕陛下震怒吗?
还是说,他连陛下都想杀?
如果陛下死了,那岂不是.
想到自己手中的诏书,赵高不由怦然心动。
但是,他并没有向高要袒露自己的想法,只是淡淡地收起帛书,平静道:“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这是主人的一个机会,说不定能借此机会,攀登到最高的位置,成为真正的赵高!”
“嗯?”
赵高眼睛微眯,冷冷道:“谁告诉你这话的?”
“没,没有谁”
高要见赵高眼神不善,当即低下头颅,不敢与他对视,这是他从小受赵高影响的缘故,一旦赵高露出这个眼神,他心里就非常慌乱,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是是小人自己揣摩的!”
“哼!”
赵高冷哼一声,明显不信高要的话,随即将帛书扔给他,沉声道:“高要,有句话,我想告诉你,风起于青萍之末,发难于微妙之间,想要成功,可不止于眼前!”
“主人老谋深算,还请指点!”
“发难之法,夺心为上。第一步,只言合作,不涉行动。第二步,只涉行动,不言合作。如此,势与我随行,否则万法成事,慎之慎之。”
“主人教导得是,小人明白了。”
说完这话,高要果断转身。
瞬息间,翻出亭子,陡然直扑街巷。
待两个黑影落地,高要已不知踪迹。
两个黑影对视片刻,突然各自飞身越高,消失在夜色里。
嬴政书房的灯光,直亮到五更,听完追踪暗卫的禀报,他更加确定心中那个预感。
可是,赵高一个宦官之身的中车府令而已,他能如何?
就算那份诏书有明显的漏洞,他能钻这个漏洞的空子?
倒是将诏书交给李斯,会有一个巨大的隐患。
因为李斯的实际权力很大,可以左右那份诏书,就是不知道李斯会不会辜负自己对他的信任?
嬴政一时想不清楚,但有一点他很清楚,就是赵昊不可能无缘无故针对一个人,或者几个人。
也许赵昊真的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否则赵佗和任嚣很有可能瞒着他到死。
当初在咸阳的时候,赵昊也说李斯是一个斡旋心极重,一己之思太过的人,警惕他别阴沟里翻船。
现在通过赵佗和任嚣的事,让他不由生出一种试探身边人的想法。
不过,他心中始终不太相信李斯会和赵高同流合污。
毕竟两个人的身份差距太大,李斯也并非庸才。
带着理不清的困惑,嬴政在曙光初上之时,才沉沉的睡了过去,直到王翦到来,他才被内侍唤醒。
“君上,公子昊大破闽越水军,可喜可贺也!”
还没等嬴政开始洗漱,王翦就满脸兴奋地冲了进来。
与此同时,闽越都城。
无诸坐在王位上,依旧那么稳如泰山,但是眼角却隐隐挂着一丝担忧。
只见他环顾群臣,略微沉吟的道;“如今,秦人已经灭了我松溪水军,在石浦安营扎寨,我军的夹击之势已破,看来内乱是假,灭我闽越是真,诸卿可有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