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执折扇左握酒囊的术者举杯沾唇,仰首又饮了一口药酒。
然而这当中还有一个问题,或者该说原因——
“我们无法确定冷梅病子对楼内情报究竟掌握了多少。”
放下酒囊,折扇不疾不徐轻敲小巧囊身,皇甫霜刃语气平淡聊作点拨。
未知对双方而言俱是同样,断殁形顾忌于六阳君的千变万化,六阳君又何尝不震怖于还珠楼的深不可测。
这是一把双刃剑。
前者不愿纵放力争全盘掌握,后者不愿轻离企图挖掘更多,人生的无奈,正在他们身上体现。
幻幽冰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至此,一切发展回归剧情原点。
只不过在有心人的无形操弄下,现实相较另一条时间线而言,人世牺牲得以规避不少。
束拢折扇信指转过一圈,推敲再来安排大抵未有疏漏的术者这才抬眸出声终结话题。
“走吧,带我去看看无心在此地的居所。”偷得浮生半日闲,许久未见,为兄者打算好好关心小妹近来生活。
小主,
看回锋海方面,叩门响起的诗声收止,白发金饰,手持青玉狼毫的禹晔绶真已然穿过竹林,来到锋海主人面前。
步靴恰恰停在锋海划地碑碣之前。
不知礼,无以立也。
有早先那名登堂入室的废字流铸者珠玉在前,锻神锋对眼前羽士印象平白好上三分。
何况禹晔绶真周身道气氤氲,显见功体纯而不凡,绝非寻常江湖刀剑客。
更何况……
打量目光落在翠玉笔上,稍显眼熟的铸造手路令锋海主人蹙了蹙眉:
“少年人,你来做什么?”
“奉楼主之命。”语调一板一眼,禹晔绶真直叙来意,“来请锋海主人,替胜邪封盾改造一物。”
“哈!”
锻神锋轻笑一声,卓然负手背过身去,言辞冷冽。
“他以为锻神锋有求必应吗?”
眼神微闪若有所思,禹晔绶真道:“禹晔绶真,从不空手而归。”
早有学长划过重点,心知锋海主人个性的自是不愿轻易露怯,平白让对方看轻了去。
“你所谓的自尊,在锋海主人面前,”锻神锋全然目中无人般地随手摆了摆羽扇,“不值一笑。”
破例这种事情,总是有第一次。
“嗯?”禹晔绶真目光一凛,持笔五指收紧,凛冽气劲鼓袖生风吹动木亭四周竹叶簌簌作响。
“你若以为可以强求,那锻神锋只好失态!”你可以更失态,这样,我才能更失态。
“我不动武,只说交换!”
硬拼起来显然打不过,禹晔绶真果断选择从心。
识时务真好……锋海主人眉梢微挑带起一个轻藐弧度,心下稍感趣味:
“用什么交换?”
“仍未想到。”
求人本该早做准备,然心知眼前矫矫不群之人最是瞧不起奴颜婢膝之辈,禹晔绶真遂反其道而行之。
此举效果的确立竿见影。
“哈哈哈……”
长笑数声的锻神锋旋即语气同表情骤然转沉,“来到锋海的人,就没一个正常的吗?”
“锋海锻家是非凡人,非凡人,不能以常人度之。”禹晔绶真专业捧哏,“常人来到锋海,自会铩羽而归。”
摇动羽扇一停,锻神锋凝声质疑:“你非常人?”自信何来?
“在锋海锻家眼中,禹晔绶真不过常人,但我身后尚有还珠楼主背书,想来自然能开出相应于锻家所求的条件。”
“但吾无所求,你可以离开了。”
锋海主人抬扇向前示意送客。
“那我只好如实转告楼主,”禹晔绶真无奈败退,“告辞!”
“这么简单就离开?”
锻神锋眼皮一掀,心下狐疑,口中已是挽留出声。
“看来皇甫霜刃果真是对你们太放松了。”
“良方难得,”禹晔绶真停步,“若真不得已,禹晔绶真也只剩下一条毒计可行了。”
锋海主人眉心一拧:“嗯?你想求助废字流?!”
“天下唯二,别无他途。”
双方本无高下之分,良方毒计之说仅因所踏之地正处锋海而已。
锋海主人不肯协助,退而求其次,乃不得已……禹晔绶真声调略带惋惜:
“可惜,摧毁魔之甲、扬名天下的机会,竟不能留在苗疆,而让中原鲁家居功。”
“他想摧毁魔之甲?”
“若非如此,天下间又有几事,值得楼主挂心?”
鹤翎羽扇一旋,锻神锋面色波澜不兴:“拿来!”
没有半点准备就派人上门求助,锋海主人绝不信皇甫霜刃会如此无智。
青玉狼毫一晃,通体鲜红佐以流纹雕饰,散发浓厚的邪气,曲刃弯弧而锋利,护手处突生钩刺的幽灵魔刀穿透黄土钉入地表。
眼见对方逡巡目光不住徘徊邪器之上,禹晔绶真再开口,语意似贬实褒:
“要摧毁王骨,只能依靠王骨,这是废字流两千年来的盲点。”而锋海锻家早早突破找到正确思路。
闻言眉梢一扬,联系先前对话,心知日前废字流上门俯首举动背后果有术者推波助澜的锻神锋心情不差。
“与护世之兵转化渡世大愿的原理相近,改造而成的幽灵魔刀吸收使用者的体力与精神力,化作自己的力量。”
有赖皇甫霜刃提醒,坐地起价从铁之菁中受益匪浅的锋海主人一派从容,更甚者挑剔起破甲人选来。
毕竟若无罕世根基,是要如何展现经锋海主人之手重炼精铸后幽灵魔刀的绝代风姿。
“临时所作总归难达墨狂转换效果。”从不怀疑楼主安排,对学长向来信任的禹晔绶真只是按照术者交代玩弄话术,转而揭过话题激将出声。
“若是废字流,也许需得结合两项王骨之力方能破坏魔之甲。”
“哈,你小看废字流了。”
宿敌最是了解彼此不过,锋海主人作下断言:“至多分造两口锋海异铁所铸神兵襄助,他就能功成。”
“那锻家看来只需一柄了。”
“不必!”
禹晔绶真假意不解道:“即便是锋海主人,这句话也太夸口了吧!”
当真做不到切莫逼迫自己啊,先生,禹晔绶真可是会心疼的。
“所以说他欠我一个人情,”锻神锋慢慢打理羽扇,轻描淡写道,“半月后来取刀吧。”
言罢,他覆手毫无顾忌拔起魔刀,转身便往锋海内中走去。
铸者入毂,禹晔绶真欣然致谢:“我代楼主,谢过锋海主人。”
此刻后知后觉回过味来的锻神锋方才发觉对方话中套路。
“哼!”
但承诺一旦作下,锋海主人便决计不会反悔,因此他冷哼一声,继而更是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开。
空留背后看呆的侍女们窃窃私语的窸窣议论声。
莫听碰了碰黄衣负剑的何妨肩膀:“这完全抓到主人的个性啊。”
“是啊是啊。”少女点点头,目送自家主人背影走远了,一双眼睛只是瞟向一旁年轻英俊的青年。
此行目的达成,禹晔绶真甩袖转身向后并不平白拖泥带水。
青年离开不久,又闻倏来逆风扰动锋海清净,规则有力的脚步声的愈近愈明,随之雄浑豪壮诗号纵声而来。
“十冷寒风啸九方,披戎衣,八月吹霜;万里血足踏千浪,杀意起,百城尽殇。”
传音恢弘直有裂石破云之势,显是中气沛然,内力深湛,苗疆军首·铁骕求衣,登门造访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