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种震骇过后有如毒蛇一般亟欲噬人的那种怨毒。
“哼!”
魈毒童子冷哼一声,凭一根手指转动小鼓,再度抬手将之敲响。
鼓声震动空气,与本身气流的流动融为一体,旋即突然消弭。
因为剑锋卷动气流于焉切入音波最薄弱之处,鼓声根本没有传出去就已经消散在剑下,转化成剑音。
剑锋凛冽剖开一线,盘旋四周的林风有刹那如错觉般变得锋利,击鼓的指尖溢出一点血珠。
这是有伤口留下的表征。
但终究未尽全功。
这一剑刺在了拨浪鼓的鼓身上,早先所下毒质总归不是全无果效,酆都月气脉受滞,普明运鼓如风,来往落差助她游走鬼门复还。
独饮西楼正待变招,忽觉眼前一空,魈毒童子被无患开膛夹背抓了过去,护在身后。
关心则乱优先选择安置好女童的纣绝蛮横目光锁定酆都月,双掌不住的忽伸忽缩,每一伸缩,手臂关节中都是喀喇声响,蓬松发丝随着身形晃动,在脑后拖得笔直,尤其诡异可怖。
左足一点,独饮西楼剑走轻灵,飞燕穿云疾往敌人左胁虚刺,跟着身子微侧,剑尖光芒闪动,直取敌目,既狠且准。
猛见剑到,无患开膛倏地长出右臂,手肘抵住剑身轻轻往外,右腕拳爪下钩拖泥带水锁拿长剑,左掌反手就是一招顺水推舟击出。
独饮西楼圆舞长剑,斜里削来,哪知纣绝的手臂斗然间似乎长了半尺,他分明已经闪开,还是被一掌拍中肩头。
趁势抽身扬剑,珈蓝回转指向左手,酆都月左手叩指按剑拨弹,气劲游走激荡狂风作歌。
“一剑风雷。”
剑音细锐,但中气充沛,搅弄疾风如剑雨,间杂电光闪动。
“淬骨爪·噬悲绝。”
踏步上前的无患开膛骨节中发出微微响声,随着脚步逐渐加快,骨节的响声也越来越响,越来越密,犹如几面羯鼓同时击奏一般。
鼓声强势卯上剑音,魈毒童子抬手再击拨浪鼓,音波竟然化为实质。
这瞬间有股庞大的气劲汇流猛然迫向独饮西楼。
外放音波互相冲击,充斥气浪击打在两人四周的地面上,掀动黄沙滚滚,为战局画下短暂间幕。
烟尘散尽,酆都月倒似成竹在胸。
“慢!”
轻松男声示意且住,从容姿态反令纣绝心头疑窦丛生。
于是无患开膛果真停手,这一停手他便发现不对。
“虎……虎大哥,”略带颤音的稚嫩女声立即吸引纣绝全神注意,“我……我好冷!”娇弱身躯不住发抖,这是寒疾发作的征兆。
回身转到普明身后的无患开膛一面传功驱寒,一面沙哑质问道:
“你下了毒?”
“还珠楼的人用毒似乎并不奇怪。”独饮西楼耸肩道。
暮云秋影蘸潇湘,糅合毒功的掌劲在抚剑顷刻便已将药性渡过,再借剑锋鼓身相触刹那完成二度传递,而魈毒童子指尖留下的细微创口则是毒质侵体的最后一分要素。
“你中的毒名为黑血,你动得越快,便越不能动,”出言止住对方动作的纣绝继续问,“你下得是什么毒?”
小主,
“白雪遗音。”酆都月即答。
无患开膛怔了一怔:“白雪……”
“毒名‘白雪遗音’。”独饮西楼马上接下去说,“她最好不要再动,你也最好不要撤掌,越是乱动、血气会跟汗水一道蒸发,保管她不需多少时间,便会变成这夏夜里第一块冰雪。”撤掌不以内力相抗的后果大概也是同样。
“嗯?”
有另一把婉转动听的女声响起,是施掌催发红鳞素的人出面了。
“看来你们都不能轻举妄动了,那就由我来吧。”
同为阎途十部众,位列太和的杜宇织魂·殷若微容貌秀丽迷人。
剪水双瞳长而透着妩媚,玉肌胜雪,身穿鞠衣,头梳飞天髻,插着玳瑁钗,妆容精致,看来极是夺目。
战场天平再度倾斜断绝和谈可能,殷若微随手便将一枚穿绳的凝霜环挂在魈毒童子胸口。
此物由寒玉磨制而成,遇寒气则凝霜,能收纳近身寒气周全佩戴者。
至此无患开膛的战力得到解放,杜宇织魂美目流盼望定酆都月。
“现在是二对一了。”
更甚者独饮西楼体内毒性已然爆发,若否他又何必同纣绝浪费口舌。
“你要赌吗?”酆都月沉着脸道。
“你的话多了。”这便是破绽。
话落,二人已然攻上,有袅袅烟雾升起,分作两股凝练晶虹,赭红粉灼,两股烟像两条活蛇般择人而噬。
织魂夜断
这瘴气质地粘稠,色泽鲜艳亮丽,五彩斑斓,分外扰人感知,晃动烟雾中,无患开膛一条右臂攸然变长,手掌也幻化成了丈许方圆大小,绿气森森随行万鬼哭嚎,当头罩了下来。
开膛拂阴指
阴魔擒拿入目,独饮西楼叹息一声,扼腕之情溢于言表,连带四野风鸣亦为此情所染。
缭绕雾霭沉郁绿光当即止歇。
随后有冷光万道飞射而出,比电还疾,宛如洪流呼啸而过,直朝烟岚绿气扑将过去。
蚳蛊蛱杀
这蛊虫单听一只叫声仿佛春蚕食叶之音,但如此集群汇聚更汹涌如雷惊天动地,不久便将毒流掌风吞噬殆尽。
背生六翅,透明而隐含金线,通体赤金的金蚕怪虫吸纳异质再生新变,蜕生蓝蝶振翼吐露幽蓝云霞。
蓝蝶毒雾中,有暌违诗号声起——
“恶魔无间来,人魂欲胆寒。天理终循环,生杀吾自在。”
清浊难分的沉厚瘴毒中,有一人头戴蓝缎纶巾,身着冰蓝对襟阔袖长衫,手持同色羽扇,眉宇观来温文尔雅。
瞥见毒邪形貌,殷若微不再犹疑、直接带同僚化光离开……
远遁数里开外后止步定下身形的纣绝张口哇的吐出一口绿血。
耗费内元在前,更要周全魈毒童子不受瘴毒侵袭,总归力有未逮。
先是确认怀中女童气息无恙的无患开膛擦了擦嘴角,这才看向女子。
“任务失败了。”
任谁也料想不到神蛊温皇除却秋水浮萍这个虚无缥缈的身份外,连毒邪的名号竟也能够假手于人。
心下同感意外的殷若微递过一颗百毒解:“无妨!”她嘴角勾起娇美弧度,“因为目的,”女声意味深长一顿,“达成了。”
原地待了片刻,断殁形缓缓走到战场数里开外,终于支撑不住,靠着树跌坐在地上陷入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道形销骨立的高瘦身影来到。
那人着冠顶戴花翎,额前帽檐垂黄符,身穿蓝紫蟒袍上绣山海江崖。
他容貌怪异之极,除了两颗眼珠微微转动之外,一张脸孔竟与死人无异,完全木然不动,说他丑怪也并不是丑怪,只是冷到了极处、呆到了极处,令人一见之下,不寒而栗。
最奇的是他走路绝无半点声息,以酆都月那般高强武功,行路尚不免有沙沙微声,而此人毫不着意的缓缓走来,身形飘忽,动若鬼魅,竟似行云驾雾、足不沾地那般无声无息。
现下的他只一挥袖便将断殁形摄起,随后行动如风径自离开。
岂知远山上挽弓搭箭的慕云知命恰将系列发展尽收眼底。
看回玄之玄方面,如今的他倒是换了个交谈对象:“给你一个提醒,道域的人出现了。”
忘今焉捻须不语。
“道域事件的始末,你我都很清楚。陈年旧账被翻出,这不是好事。”
九算又何曾会轻信任何人,蒙昧始觉遂将荻花题叶这个难题重新抛回给非然踏古。
“前任钜子造的孽,”同志挑拨意味溢于言表,但忘今焉面上犹原一派若无其事,“应该让俏如来去承担。”
“俏如来可不是乖乖就范的人。”
所以总是要有人下水,那么老大你愿意牺牲吗?玄之玄目光玩味。
“那就逼他就范了。”
指代不清的话语夹有挑衅色彩。
“这对你应该不难。”
这正中蒙昧始觉下怀:“如果你认为简单,那就叫你去处理吧。”
“哦?你甘愿?”
眸光闪烁的非然踏古将话题重新转回俏如来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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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不如人,就只能甘拜下风。”玄之玄道,“倒是你,蛰伏在苗疆这么久,是想坐收渔利,还是另有图谋?如果说俏如来真有内应,你的嫌疑……啧啧啧。”
“老二跟老三的动作也不积极。”并不为激将所动的忘今焉当即祸水东引,“我想提醒你,真正救了俏如来的人,可是老三。”
“别以为我猜不出你的打算。想隔山观虎斗,在最后关头收割成果,也要来得及。在中原,我就是你的眼睛,没我,你寸步难行。”
只提中原不论苗疆,仅因身为苗疆国师的非然踏古同样颇受掣肘,是故他需要这条退路。
“口口声声别猜疑同志,开口却是恐吓。”忘今焉心下隐怒。
对此置若罔闻的玄之玄冷静故我:“我要离开了。”中原还有事务须得处理,譬如——
“在不悔峰的魔族剑客?”听完下属禀报的蒙昧始觉重复一句,意在问清个中详情。
“是,他的剑术精妙非常,我根本没办法看清他的剑路,就让众多义士枉死。”尚同会左帅如是说。
“嗯……”
沉吟声中,智者心下已有决断,日前交谈犹在耳畔,此时的非然踏古负着手、微蹙着白眉,心中不无感慨。
道域入场,接下来要部署的事可多了:要重新排布杀局,好与钜子再决高低,他也可以利用这事件和这件事,狠狠地给政敌一次致命的打击。
忘今焉心想:‘老二,早在当年你带风中捉刀回铁军卫的时候我就告知过你,风花雪月最后必然自相残杀。’
如此一来无论留下的是何人,苍狼与铁骕求衣心中都势必埋下嫌隙……
当然,要达到风花雪月相互毁灭的目的,还得先找出一个引子——
非然踏古想起了无情葬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