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宁闻言,惊了一惊,
“什么…”
一直以来,她都听信了这些传言,并认为一切追根究底都是张相国的罪过。
“宁儿,你不明白,什么张相国,李相国,没有皇帝,何来相国。庆盈二十五年,我与一众锦衣卫兄弟四处奔走,依圣上之令,到古夏之地寻觅,历经两个春秋,终于自涂山一处夏王古墓中寻到了长生不死之法,然而此法可怖,罔顾人伦,甚至可说是遁天妄行之法,于是我连夜禀报张相国,张相国在禀报给了圣上。”
闵贺絮絮叨叨,最后蔚然一叹,
“此法要诀在于斩三尸,所以,圣上杀了老太后,为了隐瞒此事,也便除去了我跟张相国。”
闵宁闻言沉默了一会,尽管事情与她之前猜测的相似,可如今终于从爷爷口中听到,心境还是大不一样。
爷爷本来依命行事,却被处死,连带调查其中缘由的父亲也死得不明不白,娘亲也郁郁寡欢,变故突然而至,过去的日子全都消失不见了。
“不说了,不说了。”闵贺摇着头道。
闵宁微微颔首,长长眺望着京城,她愈发觉得,这里不适合她。
她之后要走,要到江湖去,等他日回来的时候,不打招呼地出现在陈易的院子外,让他看看那时的她到底有多风光,他会不会吓尿裤子,后悔之前那样胁迫欺负她了?
闵贺也随着长长眺望,忽然,他指着京城里最高的楼阁道:
“那座戍楼,爷爷曾经爬过。”
“曾经爬过?”
“风景很好,比这里好,那时爷爷刚来京城,就跟一群同僚喝高了比试,看谁轻功最好。”
闵贺说着,眸里掠起精光道:
“长安少年游侠客,夜上戍楼看太白。”
闵宁挠了挠脑袋,知道这是一句诗,但她读书少,听不太懂。
老人哑然失笑,笑骂道:
“傻宁儿,对那时的爷爷来说,京城就是江湖。”
闵宁微微一怔。
“哪里都是江湖,哪里都有夜上戍楼的人,”
老人家唏嘘着说,他慢慢谈着往事,谈着那座闵宁期盼的江湖,
“江湖就是到处走,到处跑,少年游侠客,居无定所,直到找到一处安身立命之地,找到陪伴一生的良人,心思安定下来,回过头,才发现自己走了这么多路,跨过了这么多山,原来行过这么多侠,仗过这么多义。
闵宁,所以,你早就开始…当个大侠了。”
听着爷爷唤着自己的名字,闵宁怔怔出神地凝望着那座最高的戍楼。
“爷爷,我真会当个大侠吗?”
“会,肯定会。”闵贺回道。
“我爹都没当过…”
“你爷爷我当过,你像当年的我,不,比当年爷爷还好,爷爷当年没顾好家,也没顾好师门。”
“爷爷,其实我…我想跟他一起闯荡,不过好像不太好……”
“有些事,总要一个人经历,你不如想,待他日相遇,他会不会叫你一声大侠?”
爷孙俩一问一答着,闵宁心思起伏,黄昏日落下,层层叠叠的屋瓦泛着金光,那好似一条路,她的路。
这条路亮着,烫着,才刚刚开始。
“爷爷,我会离开这里,然后回来,让那混账好好看看,我到底还是不是当年的闵月池。”
闵宁面着那最高的戍楼,攥住了拳。
“……”
“爷爷?”
这句话喊出来时,闵宁侧过脸,顷刻泪流满面。
没有回应。
身边空荡荡的,
不知不觉间,时候到了,爷爷已经…消失不见了。
鞭炮声还在劈里啪啦,闵府却又重归沉静之中。
闵宁深深吸了一口气。
爷爷走了,又要像以前一样,世上又只剩自己和姐姐两个人了。
闵宁抹了抹泪水,长吐一气。
除了姐姐以外,她再没别的亲人了。
她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刀,待发现不是无杂念后,哑然失笑。
她随即想起了那个借了刀的家伙,嘀咕道:
“或许…还有半个没算上?”
她不知道,
只是看着那迎亲的队伍,怔怔出了神。
最后,她洒然一笑:
“管他呢,他不娶我,我娶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