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姑娘的闺楼一层里,暮霭沉沉,天色已经晦暗,闵宁从柜子里翻出一根蜡烛,拿火镰点燃了烛火,烛光映照着她英气却忧愁的眉眼。
抬起头,她顺着楼梯看向二楼,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目光幽幽。
这玉春膏,本来是她留给自己用的。
那时想得多好,直接趁那混账不备,直接就上药。
可她怎么就…怎么就……
想到这里,闵宁的心就堵得难受。
她明知那混账是色中饿鬼,更明知那女王爷处处都胜她一筹。
可当时就是鬼使神差地取错了药……
她这不是给敌军运送粮草还是什么?
心烦意乱下,闵宁按住了额头,她好几次都想冲上去推开房门,但最后还是都止住了。
她坐立难安,越是在这里待,便越是觉得这栋闺楼好似一座笼子。
就好像,她对京城不耐烦了一般,这一会,她也对这闺楼不耐烦了起来。
“闵姑娘,聊一聊?”
耳畔边忽然传来话音,闵宁拧过头,便见那魔教圣女满面通红。
她兀然间记起,王妃与王爷之间有所通感。
念及至此,闵宁眉头皱得更深,吐字道:“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祝莪扑哧一笑,双腿磨蹭着,眸光落在楼梯之上,嘴唇张了又合。
闵宁不想跟她聊,她又何尝不是,自见面以来,她便觉得自己跟这闵千户天然排斥。
可如今她们要走了,小别胜新婚,祝莪每每想到这里,人还没离开,就禁不住挂念了起来,她想多了解些他,以后回到王府里,也能时常回忆起他的事。
祝莪便继续道:“闵姑娘,你说没什么好聊的,可你我之间,不是还有他好聊么?”
他…
提起他闵宁就来气,正准备说什么,却又后知后觉道:“伱…为什么喊我闵姑娘?
“这易容术可以骗得了一般人,却骗不了我。”祝莪捂嘴轻笑,她瞅着这眼神疑惑又古怪的闵宁,缓缓道:“我是苗人,对这些懂得比你要多得多。”
自已一直以来的易容之法被否定,闵宁面上有些难堪,再加之这王妃天然狐媚,她与之相冲,不过还是压抑住心念道:“他没什么好聊的。”
祝莪便疑惑问道:“你与他之间呢?”
闵宁轻哼一声道:“我与他光风霁月,清清白白。”
说完,她瞧见祝莪面上绯红,想到那卧房里的事,木桌下的手后悔地捏了下大腿,她咬了咬牙,莫名来了一句。
“…我算他半个师傅。”
周依棠:?
祝莪面露这会听到“半个师傅”几个字,好奇问道:“半个师傅?我怎么没听说过?”
闵宁的目光紧盯烛火,没与她对视,只是道:“他的摧风斩雨,我教的,名字也是我想的。”
兰质蕙心安南王妃从中听出了不一般的味道,朱唇轻启,顺嘴一问:“那他…嗯…知不知道,你是他半个师傅。
听着这兀然插入的声音,闵宁的心抖地揪紧,梗着脖子道:“他嘴硬不拜而已,心里自然敬我。”
“哦~”
祝莪拉长了语调,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闵宁只看见,她陶醉地轻趴到桌子上。
狐媚子!
闵宁心中暗骂,不由侧过脸看了看二楼,她心里堵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她下意识地起身。
“他心里敬你?”祝莪噙笑问道。
话音落耳,闵宁似触电般坐了回去:“啊,哦…当然敬我,我与他相识得早,更是他上司,不敬我他还能敬谁,说不准他心里偷偷喊我师傅,只是没被我发现罢了,他藏得太深了,从来如此。”
“哦…不是幻想吧?”
“……”
闵宁的脸颊蓦然腾起红晕,咬牙道:
“他心里有数。”
这时,二楼也适时响起吱呀呀的剧烈摇晃声。
她眉头皱起,似要被皱碎一般,听着便不舒服,可眼下她又不能捂耳朵不听,那样便是掩耳盗铃。
祝莪轻轻笑着,面容沉醉,更是妩媚动人,闵宁把这狐媚子的反应看在眼里,语气不善道:“你问我这么多,难道他自己不跟你说么?”
“官人会说的呀,只是我们见面的时间不长……”祝莪迷醉地抚摸着腹部,挑眉看着闵宁,半是挑衅半是迷离道:“该做的都做了……”
狐媚子!
闵宁心里又骂了一句,她忍不住刺道:“你口口声声唤他官人,可你分明就是别人的内人。”
“是呀,所以我们夫妇同心……”祝莪轻笑着,闵宁的回击似打在了棉花上。
“你们这!”闵宁一时不知说什么,心头泛起莫名的悲愤。
一听到陈易在里头快活,她便坐立难安,不由地回过头看着那卧房,口口声声说光风霁月,清清白白,可是…心底怎么这么酸涩呢……
闵宁咬起银牙,面上多了一抹复杂,她没有气急败坏,只是喃喃道:“他想怎样,那是他的事,与我无关。”
“嗯,与你无关就好…”
这本是一句颓丧的气话,不曾想,那狐媚子不知客气为何物,竟接过来道。
闵宁强装着语气平和道:“自然无关,王妃又有何高见?”
祝莪稍加斟酌,几分失神道:“呀…那过个几年后,官人便能来王府上了,王爷的女子身份不便暴露,若是官人愿意委屈些,便能做侧妃,其实别说侧妃了,我便把正妃之位让出去那又如何?”
正妃、侧妃这些话落在闵宁的耳内,她唰地脑子一白。
这是什么意思…
几年之后,他会给人当正妃侧妃?
闵宁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忽然之间,整个世界都似乎在她的面前静了下来,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杂糅混沌,一个事实好像渐渐浮出水面,让她觉得莫名残酷…
她不会…娶不到他了吧?
闵宁颤颤地拧过头,呆滞地看着二楼处,一瞬之间,整栋闺楼都似在随之地动山摇,什么都在震荡,没什么是不震荡的,突兀地裂开庞大的裂缝,如同深渊,她仿佛看到陈易沉醉其中,而秦青洛高大的身子将他瞬间吞没,团团包裹。
“别看啦,再看你也代替不了王爷。”
她下意识以为是祝莪在说话,可是那王妃没有说话,只是趴在桌子上呜呜咽咽,闵宁惊觉自己幻听了,可那声音虽然是幻听,事实却并非错觉。
“明明我先认识他的…”
“你近水楼台都没有得月,你废不废物?”
幻听又出现了,闵宁眉头皱紧成一团,脸颊抽搐,定定不动了好久,沉吟了好久,最后一咬牙,一言不发地就冲出了门去。
她不想再待在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