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把这汤喝了。”
热气冒在暖褐色的药汤里头,浓浓的药材气味,直扑面门,祝莪把药汤端到了侄女的面前。
与避子汤的色泽有些相像。
那高大女子并无推拒,她倚靠在床上,单手接过药汤,低头无声地将苦涩的药汤都一饮而尽。
祝莪嗔怪地说道:“慢一点、慢一点,急不死人。”
喝过调理内息的药汤之后,秦青洛抹了抹嘴角,那浓重的药材味道,让她想起了避子汤。
“好些了吗?”哪怕能隐约感知到,可祝莪还是想听她亲口说。
“好多了。”秦青洛沉吟后吐字道。
向来英武的眉头无力地低垂下来,那双蛇瞳半睁半敛,说不上的颓丧失神,她就倚着床坐着,一动也不动。
她感到难言的疲惫,却又难以就此睡下。
真气紊乱,化解起来说轻易也不轻易,说困难也不困难,一般来说,最好的法子不过是多多休息罢了。
祝莪看着她,把那空碗取到手里,放到一旁。
就在这时,她忽然道:
“祝姨,那人说他可以彻底打散我的武意。”
祝莪有些不明就里道:
“什么意思?”
秦青洛转过脸,直直地凝望着祝莪道:
“祝姨,我的武意…从来都是你。
也就是说,他想杀了你……”
祝莪听过之后,先是错愕,而后旋即意识到一件事。
尚不清楚自己怀有身孕的秦青洛,所能想到的,只有陈易要杀死祝莪的这一种可能。
善于易容的祝莪止住了笑,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
“官人不是这样的人。”
“怎么不是?”秦青洛的嗓音多了丝恼火,“他先回绝我的托付,又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
“可他毕竟也救了你我。”
“他另有图谋,不过是想将你我都困于掌心之中……”
说到这里时,秦青洛顿了一顿,便看见了祝莪眸里的怀疑。
心头刺痛,她凄然而笑,摆了摆手道:
“算了,不必再说了。”
她没有长长地叹一气,把那口郁气吐出,只是斜靠在床上,目光落在空处。
当她稍微回过神时,便见自己的手被放到了祝莪的怀里。
祝莪摩挲着那宽大却指节分明的手掌,口吻试探道:
“青洛,你是不是觉得…姨被妒意冲昏了头脑,所以不信你?”
秦青洛怔住了,全然没有想到,祝莪会说出如此直接的话。
而红衣女子此时伸手,轻轻抚起她衣裳凌乱的宽大身子,在几处穴位上用了力道。
秦青洛没有阻止,也无力阻止,她被点了穴,整个身子定在了卧床上。
她不解地看着祝莪,而后者缓缓道:
“点你穴,是为了等会的事,姨不会害你。”
秦青洛没有说话,像是默认了。
祝莪继而道:
“姐姐最初将你托付给姨,让姨照顾你,还叮嘱姨既不要过分冷漠,也不要过分上心,可惜姨做不到后一点。
姨一看你,就喜欢得紧,就好像你是我女儿一样,你想要什么,姨都想给你,知道你练刀找不到师傅,姨就把家里的枪谱偷出来,知道你晚上一个人害怕,姨就每晚偷偷溜进来,等你睡了之后再走,后来你越长越高,比一般男人都高了,姨还亲手给你缝肚兜呢,最开始手艺不好,你穿着磕到了,姨还愧疚了好久。
这些年来,姨问心无愧。”
秦青洛听在耳内,一时蛇瞳里盈出泪水,这么多年来,当她孤身独处时,首先想到的便是祝莪,哪怕她老了,想不起任何人,她都不会想不起这红衣女子。
多少风风雨雨,哪怕至亲为一个王位接连背叛,可唯有祝莪仍在身旁。
“记得大婚翌日,你我去行霄老君观祈福拜神吗?”祝莪如此问道。
大婚之时,红霞帔、红绸缎、红鸡蛋,四面八方艳红逼压,老君观是为数不多不染红尘的毓秀风景,秦青洛自然记得。
见她点了点头,祝莪又接着问:
“还记得那老道士算的一卦吗?”
秦青洛愕然了一下,嘴唇嗡动,好一会后才道:
“那不过是…游方术士。”
祝莪不置可否道:“破军星入夫妻宫,婚姻有名无实。”
安南王府大婚,金红色的“囍”字悬挂,宴请宾客无数,然而老君观里的道士极其大煞风景,给出这样一句谶语,哪怕恰好切中了真相,王府也不可能与之善了。
所以那时,平素不信神佛的安南王命人砸毁了老君像。
之后漫长的时间里,秦青洛也并未等到什么报应,逐渐将那座令人不愉的地方淡忘,若非祝莪今日提起,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祝莪待秦青洛反应过来后,继续道:
“姨也不怎么放在心上,若非先前几日碰到一个道姑,姨让她为你算了一卦,看到这新的谶语,姨这才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