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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转眼已是半年过去,而郭靖也是每天晚来朝去,夜夜来到崖顶打坐练气。他日间练武不休,竟尔也渐渐身轻足健起来。半年之前现在对比,武功上更是大相径庭。
想当初他第一次攀爬悬崖时,可谓是九死一生。而现在已经可以做到轻车熟路了。他不但越上越快,而且越爬越高,本来难以攀援之地,到后来已可纵跃而上,只在最难处才方由马钰用绳索将他吊上。只是每每看到石壁上的大缺口,他都情不自禁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漠北的春天来得总是很晚,直到三四月份时节,青草才开始慢慢冒出头来。
此时崖下的乞颜部又开始热闹起来,原是他们的大汗又要开始出征周边部落了。
部落里也仿佛如同过年了一般,家家户户俱都是杀牛宰羊,更为出征的士兵筹集粮草,有壮丁的甚至披甲磨刀全部出动。
就连郭靖都被他的好安答拉去了王帐内,只是向来木纳的他,却罕见的没有当场答应铁木真的命令,只唯唯诺诺说是要得到他母亲的答应才允。
铁木真逼他几次都见他油盐不进,气得差点没拔出腰间短刀。只是心中惜才,这才命人去请了郭靖的母亲过来。
还不一会儿,郭靖的母亲就骑着小矮马,来到了铁木真王帐处。
待她进入王帐,当场就“扑腾”一声跪了下来,又是鼻涕又是泪的,又言郭靖是独子,又言他没有传宗接代,反正就是不让郭靖随军出征。
铁木真也是无奈,又加上一旁哲别和托雷跪下求情,这才将他们母子赶出王帐。
待到郭靖晚上到达崖顶后,亦是将此事说于两人。
而此时崖顶之上,在得知乞颜部动向的林志北,也早就在此等候郭靖多时了。
“郭兄,你当时自己是如何想的,可与我们说说吗?难道你就真的没有想过荣华富贵吗?”
郭靖闻言摇摇头:“我…我不知道,回家后娘也骂我了,她不让我去打仗,她说打仗不好,你不杀人,别人就会杀你,到最后你还得要杀人。”
林志北听他如此绕口的话,也不由感到头痛。只是为了防止以后两人会生出间隙,林志北觉得还须提点一下对方为好。
至于对方为人,林志北亦觉得足可信之。
“郭兄,你可知这乞颜部又是如何能有今天?”
郭靖不假思索道:“都是大汗治理有方吧!”
“哈哈,好一个治理走方。你年幼之时可记得周边其他部落,现如今又存几何?你来告诉我这些部落都去了那里?也对,郭兄为人刚正不阿,又是一心苦练武功只为报父仇,哪里有时间会去关注这些。”
看着面前一脸肃然的林志北,郭靖也是不争气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可随即他就一脸倔强说道:
“是大汗,是大汗声名远扬,周边部落也都崇拜大汗声名来投……”
可是还不等郭靖把话说完,就被对方一声厉喝给打断。
“我放你娘的屁。”
郭靖乍听对方骂娘,也顾不得双方之间武力差距,当即就勃然大怒,随即就要起身与对方拼命。可不料身旁却突然伸来一只大手,只轻轻在他肩膀上一按,郭靖只觉浑身酸软,更是使不出一点的力气来了。
郭靖转身一看,见是马钰所为,些才强压下心中怒气,很是不解的问道:
“马…马道长,你这是何为?”
“先莫动气,且听这臭小子如何编排,若是胡搅蛮缠,我亦不会放过他。”马钰对其微微点头,继而笑道。
看到马钰如此护犊,林志北嘴角也是不由一抽,可随即在看向郭靖时,一脸鄙夷神情也不免露出言表。
“呵呵,郭靖我且问你,你是汉家人还是蛮家子?”
“我…我当然是汉家人了,我娘说过,我家祖籍临安府牛家村……”郭靖仍旧忿忿不平,待听到对方如此询问,出口之语气更加是不满起来。
郭巨侠为人,林志北又如何不知。
可是此时不下猛药,不知他还要浑浑噩噩到几时。
“既然你知自己是汉人,可为何心中会有犹豫?你以为你母亲只是不准你去杀人吗?她是不想让你当了蛮子的屠刀罢了。你今年已是十七,不管是我们汉人还是蛮人,也是早早就当家做主了,可你为何却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你说,我骂得可对?”
“我…我不知道,大汗对我很好。”郭靖已经低下了头,更是紧紧捏住衣角不松手。
林志北见他如此模样,心中更觉郭巨侠之路,亦是漫漫其修远兮。
“郭兄,我且问你,你觉得铁木真天天跑去打别人对吗?”
“我…我不知道,部落里的人都…都希望大汗去打仗。我…我小时候也见过他们打仗,死了许多人,我不想大家打仗……”郭靖仍然低着头,只是语气已是疑惑起来。
“呵呵,你也知道打仗会死人,铁木真不知吗?可铁木真为何还去打仗?因为这死的都是别人。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铁木真在大漠之上没有敌人了呢!你猜他会打谁?”林志北一步一步,继续的诱导着。
郭靖闻言茫然摇摇头,很是迷茫的说道:
“我…不知道,拖雷说过,他们这次是要去打东边,他说东边的部落都是金国的走狗,都是大漠上的叛徒,只要把东边的部落全部打跑了,他们就可以直接与白山黑水的金人对上,就可以保护大漠不再受金人的欺负了。……我想大汗也是为了大漠好。”
林志北闻言也不由暗叹,只凭这只言片语,足可见在部落众人心中的铁木真,是何等的崇高了,一个汉人都这样认为,何况土生土长的乞颜部众人呢。
倒时只要铁木真一声命下,部落儿郎谁会不为他卖命。
想及此处,林志北双眸也不由暗暗的狠厉了起来。只是又想到自己此番,皆为让对方快速认知自我,这才继续耐着性子说道:
“师伯,你见多识广,如今的金人早就不如当年,如果铁木真统一大漠,他还会继续任由金人摆布否,而这些这金人又会是他的对手否?”
马钰闻言,双眼不由瞪的滚圆。来这乞颜部已经半年,刚开始他还以为是稚童口中胡言,可如今他也是深深动摇起来。只是对方之所问,亦是他所惧也。
待得良久,马钰这才摇头苦笑道:
“金人已是势弱,如若真与草原一战,凶多吉少。”
林志北趁机继续发问道:
“如若金人不敌,铁木真又将直指何处,我宋人比之金人更弱,他能舍得不吃否?”
“这…这……”马钰也是哑口无言,而一旁郭靖却在那拼命般的摇头摆手。
“大汗不会打我们汉人的,不会的。大汉去打仗,只是让大漠不受金人欺负。”
见他如此油盐不进,林志北也是彻底怒了。
“啧…啧啧,汉人汉人,亏你还自称自己是汉人,可你为何口口直呼大汗就似是亲人一般。不过我也能理解,毕竟你从小就在乞颜部长大,也自觉当了乞颜部的孩子了,哪还记得自己汉人的身份。”
“我没有,我就是汉人。”郭靖闻言,顿觉受到莫大侮辱,盘坐地上的身体不免剧烈颤抖起来。
“那如果有一天铁木真派兵打我汉人,你又如何?”
由不得郭靖再去迟疑,林志北口中不断喊着“你又如何。”
郭靖彻底懵了,他哪里想过这些,纵使母亲以及六位师父,那有过这等见解与他讨论这些。
“我…我……我会劝诫大…他的。”
“你算个什么东西,铁木真杀戮一世,岂会听你黄口小儿劝诫?我就问你,如果铁木真屠我汉人,你又待如何?别和我提什么劝诫,你没资格。”
林志北这番话,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又犹如黄种大吕一般在郭靖耳旁久久不息。
“我…我……”
“你又待如何,是助纣为虐还是护我族人,是荣华富贵还是埋骨他乡?”
面对林志北的一步步上前质问,郭靖也是一步步向后退去。
“我…我不会让大汗这么做的?”
“那如果他非要呢,你会为我汉人,反抗对方否。”
“我……”
每每林志北逼问过急,郭靖都选择沉默以对。可林志北又岂能随他心意,口中不免嘲讽起来。
“我什么我,你难道还想帮他来杀我汉人不成?”
“我不……我没有……”
眼看郭靖眼睛越来越红,情绪也越来越激动。林志北顿时运转先天真气,不由使出了龙虎秘传道家九字真言中的“临字诀”。一时间,只觉“大义”两字,仿佛弥漫在崖顶处每个角落。
“若他执意如此,可敢反他否?”
“我……我敢……”
“好郭兄,你定要记住,非我族类,其心必诛。…诛……,我只希望有一天,如果乞颜部真要举起屠刀之时,你能记住今日这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