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男妓悄悄看了看蒋沉和胡升的脸色,见他们都置若罔闻地别过头去,才又壮着胆子皱着眉头演奏起来。
富千金酒意上头,甩掉头上的金簪和脚下的彩履,披发赤足,跳上矮桌纵情起舞。
“要说这世道对女子还真是不公啊,即便富裕如我,夫君也只会因为他生来是个男子就一定要压我一头,就连这些男妓们,平日里也是供男人们取乐的,要不是我实在给得太多了,他们还不肯来呢!等我投胎转世,还愿意托生个女子,下辈子,我要赚到更多的钱,开一家专门取悦女子的男娼馆,就要让这世道阴阳颠倒,日月倒悬!”
男乐妓的笛子吹跑了音,大约是把富千金的话当作痴人说梦,忍不住一声嗤笑吧……
富千金归案,案情一清二楚,顺利结案,只是她的“杀伐果断”也斩断了蒋沉与白镜手中唯一一点与“极梦之舞”有关的线索,二人只得暗叹惋惜。
次日,趁着漫香出门办事,孟得鹿悄悄从门后溜出店,在街角徘徊了许久,才鼓起勇气摸进了北曲一家妓坊。
平康坊三曲壁垒分明,尤其南曲的舞乐伎自恃才艺傍身,大多看不起做皮肉生意的中曲和北曲的姐妹们,但孟得鹿向来与人为善,在北曲与中曲的名声很是不错。
但南曲舞坊头牌亲临北曲,还是无异于贵足踏贱地,假母思妍惊得直接从圆凳上跳起来相迎,“哟,今天是刮的哪阵风,怎么把娘子给刮来了?”
孟得鹿谦卑行礼,没等开口,脸已经红到了脖梗,“我今天是有件很要紧的事想请教老板娘,还希望老板娘……能帮帮我。”
思妍听完自己都捂起嘴“咯咯”直乐,“小妇人有什么本事?能教娘子什么?”
孟得鹿把思妍带到避人的角落,塞过一只布包含羞带臊地问:“这件事实在难以启齿,但只因为它关系到我一位旧日姐妹的命案,才不得不来问老板娘。”
思妍抖开布包,里面掉出孟得鹿从梅如抽屉里拿出的那件春宫诃子,这种物件在北曲妓坊见怪不怪,她大大咧咧地摆弄着,问道:“娘子要问什么?”
昨夜,孟得鹿浅浅推演便得出结论:这诃子用料廉价,针脚应付,绝不是梅如的手艺,而且即便梅如要用这样的手段讨好夫君,也没必要绣制三件同样的花色,它一定是从坊间买来的,只是这种东西不能放在市面上明着出售,自然有它暗中交易的渠道,所以来问北曲假母是最好的选择。
果然,思妍把诃子一翻,便在不显眼的地方找到一个“王”字,并把自己随身的玉佩慷慨地解下来递给了孟得鹿。
“大业坊住着位姓王的老太太,这东西是出自她之手,你拿着我的玉佩去找她,她就知道你是自己人了。”
孟得鹿回到蕉芸轩,趁着时辰尚早,店里还没迎客,赶紧对着镜子使尽浑身解数掩盖掉自己所有的女儿特征,把自己改扮成男子的模样,又换上了蒋沉那身旧吏服。
她犹豫再三,还是不敢独行,正想让丐六子去县廨通知蒋沉,蒋沉却已经不请自来。
“我有要紧的发现!”二人异口同声。
“你先说。”孟得鹿又抢先道。
“昨天,在郁尚魏的棺材里,我好像看到了一件和梅如同样的诃子!”蒋沉一句说完,忙又紧张补充,“我当真只看了一眼,所以直到刚才才冷不丁地想起,倒也不十分确定!”
孟得鹿也将自己在北曲探得的消息告知蒋沉,二人决定按路线远近,先去暗访王婆,再赶去富郁庄。
二人一路寻到大业坊王宅,隔着木门递进恩妍的玉佩,很快便被请进院内。
“老身王氏,见过蒋帅!”迎出来的是一位瞎眼老太太,只听了蒋沉一声呼唤,便屈膝行礼。
孟得鹿疑惑,“婆婆怎么知道他是蒋帅?”
王婆笑道:“老身眼睛虽然看不见,却是个最爱凑趣的,平日里就喜欢东游西逛,蒋帅天天在城里奔波,老身怎么会听不出他的声音?还有这位娘子的声音老身也听着耳熟,好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