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逃的计划不得不再次延后,每日在村里锻炼辨认方位,看星星,看太阳,没有星星和太阳就看河流,看草的方向……
直到锁头将辨认方位的本事练的像捡柴火一样高超后,他又一次从学堂逃跑了。
吓跑了鹧鸪鸟,锁头尽量从村里少人经过的地方跑,跑出村子有他也没有放松警惕,沿着大路朝县城的方向跑。
他要去找镖局,他给哥哥写了一封信,想要送给哥哥。
虽然他不知道镖局在哪,但他知道怎么找到苏木他们,他们是哥哥的朋友,一定能告诉他镖局在哪。
只用告诉他镖局在东南西北哪个方向就好了,其他的他自己就可以找到。
锁头一路跑,一次都没停过,他跟着人群混入城中,朝水井小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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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着门外悬挂的狮鼻环锁,发出的“砰砰”声响被院中人听见。
“谁啊?”是大哥的声音。
虎头一打开门,一个汗津津的身子就扑过来抱住他:“大哥!”
“锁头!?你怎么来了?爹娘他们也来了吗?”
锁头把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他们让我来送信给哥哥,我自己来的。”
虎头眼珠子都快吓出来了,“这么远的路,你怎么来的?”他把弟弟带回院子,一巧二巧她们四个也都出来了,见到锁头,一番照顾,锁头始终不说实话。
就算他不说,一巧也知道他来城里绝对是为了秦扶清。
果然,这样一诈,锁头才说明来由:“我给哥哥写了信,送到镖局去,让他们送给哥哥。”
一巧觉得好笑,逗弟弟道:“你和镖局什么关系,你叫人家给你送信,你有钱吗?”
锁头摇头,钱?他哪来的钱?
然后可怜巴巴地看向大姐。
一巧伸出莹白的手心,“把信给我,我替你送去镖局,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要是做不到,我就不替你送,也不许别人替你送,怎么样?”
锁头哼哼唧唧,到底答应了:“什么事?”
“你可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
锁头点点头。
虎头气的要揍他屁股,“你这一跑,家里得担心多很,娘说不定都要急哭了,又找不到你人咋办?”
锁头生来是个犟种,挨了几巴掌一声不吭。一巧拦住虎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把他屁股打开花,他下次还这样做。”
虎头总算不打弟弟了,她拉着弟弟的手,问他道:“你听见了吗?下回你再想来送信,必须跟爹娘说,说了才能来,不然谁都不会替你送信的!”
锁头捏着皱巴巴的信纸,勉为其难答应了。
虎头气道:“这犟驴,谁说话也不肯听!三弟走到哪都不知道,怎么能把信送去呢?”
一巧也很无奈,只能尽量两头圆:“算了算了,能不能送到另说,今日要是不把他的信送出去,我估计他都要赖着不肯走了。”
小院里有信纸,一巧把弟弟写的信装进信封,用浆糊黏住,又在上面写了锁头的名字。
“大姐,你没看我写的信吧?”锁头担忧地问。
一巧用信封敲他,“我看你那信做什么,无非是告诉你三哥,你捡了多少柴,做了哪些梦,读了几本书,你说是不是?”
锁头脸一红,他不就这些可写的吗?
虎头带着弟弟去镖局送信,虎头正在和压镖的人交涉,锁头却被镖局里传来的呼喝声吸引,慢慢靠近。
扒着镂空的院墙,他身子都悬空了,看见练武场上十几个赤着上身的汉子正在练武。
舞刀弄棒,嘴里还呼呼哈哈的。
虎头和镖局交涉的不太顺利,人家问他信要送去哪,也要看顺不顺路才能送,所以要知道具体地址。
虎头哪里知道具体地址,一挠头道:“他现在应该在雍州吧?”
“雍州?”镖局的人一听,连忙摆手,“这两个月都不去雍州,你还不知道吧,雍州那边有点乱,我们都不怎么跑雍州了。”
虎头:“啊?怎么乱了?”
“那谁知道呢,遍地都是山匪贼人,百姓都快活不下去了,谁还敢去?”
虎头呼吸有些急促,那他弟弟怎么办?他捏紧书信,问道:“真的不能送吗?”
“送不了送不了,就算能去雍州,你也不知道人到底在哪,怎么给你送?难不成收了你的钱再把信给扔了,告诉你送到了?”
“我们镖局不做这样的事,你走吧。”
这边二人正在拉扯,锁头挂墙上挂了有一炷香时间了。
屋里有人听到动静看过来,注意到锁头,等他一盏茶喝完,锁头还在那挂着。
那人情不自禁推门到院子里,往那一站,把虎头和镖人的话听得明白,眼睛一直没离开过锁头的背影。
瞧着身板,这肌肉,这耐力……
天生练武的好苗子啊。
邱明刚走到锁头身后,顺着他视线望去,锁头回头看他,立马要往下跳。
被邱明刚稳稳接住。
锁头今年九岁,年纪不大,体格却很好。
前两年他爹还能背动他,这两年不知道是爹老了,还是他又壮了,爹已经背不起他了。
他出去捡柴,轻轻松松能背大几十斤东西走个来回。
像今天这样跑十几里地,只出汗,都没怎么气息不顺。
邱明刚掐着他腋下,稳稳地将他提在手里,拎小狗似的估算下重量:“好家伙,可真不轻啊!”
锁头踢踢脚,“放我下去。”
邱明刚将他放到地上,没忍住从他肩膀头摸到手肘。
没能继续往下摸,因为虎头走过来了。
虎头身量不高,气势十足,拉扯完送信的事,低头找弟弟,没找到人,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男人正蹲在锁头面前摸来摸去。
岂有此理!
他们可都接受过秦扶清的羞耻教育!
这光天白日之下,居然还有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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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啥!”虎头把弟弟拉到身后,警惕地看着邱明刚。
邱明刚一看见虎头,眼前又是一亮:“你们是什么关系?”
虎头道:“我是他大哥,他是我小弟,咋了?”
“好啊,一家竟然能出两个练武的好苗子,可真不赖,只可惜你年纪大了,伤了根骨,”邱明刚一边说,一边捏着虎头的肩膀,“也不是不能练,不过错过最好的时期,上限摆在这里了,你是不是干了很多重体力活?”
虎头被他从胳膊捏到大腿,并未察觉到啥恶意。
方才跟他争执送信的年轻人走过来,介绍道:“这位是我们镖局的总教头,你叫他邱教头就好。邱教头,我刚才就看出来了,这小子身体可真不错,就是个头矮。”
邱明刚道:“个头是矮了些,不过他的下盘更稳了。”
“你们……”
虎头正想发火,邱明刚笑着道:“别担心,我们又不是什么坏人,这里是镖局,我见你弟弟骨骼惊奇,是练武的苗子。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让你弟来我们镖局练武艺?将来有门手艺,一辈子都不愁吃喝。”
邱明刚没把话说的更露骨。实际上要他看,小点的娃娃从现在练起,将来本事不可限量。会文或者懂武,都能生活的很好。
要是有身好武艺傍身,不比读书差。
虎头挠挠头,“我弟真适合练武啊?”
邱明刚道:“适合啊,你也很适合,你现在做什么的?要不要来我们镖局?”
锁头突然道:“大哥,我要学武艺!”
末了,虎头还是没能做出决定。
他拉着弟弟离开镖局,信还是留在镖局了。
邱明刚说如果有要去雍州的镖,就帮他们尝试送信。
如果送不成,就再把信送回来。
意思说,他们还得经常到镖局来打听消息。
虎头问弟弟:“你知道练武是干啥的不?你就要学,不读书了?”
“读书,可我也想学武艺。”锁头道。
“白夫子说你聪明,读书读好了不比你三哥差,学武艺不就耽误了读书吗?”
锁头闷声道:“你们不让我学,我就天天偷跑来学。”
这事虎头也做不了主,告假半天,带着弟弟回村里。
一回到家,果然家里都快翻天了。半个村的人都在找锁头,秦春富说出村往北找,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看见锁头回来,得知他跑去县城了。
秦木桥手抖着,说要去村里跟村正商量,这学堂必须得建墙,不建不能行。
他别说要建墙了,就是要挖坑,村里也没法说不字。
毕竟整个学堂都是秦家出钱建的,村里人用两三天功夫垒了砖墙,把学堂给围了起来。
锁头被揍得两天没能下床。
平时都是他爹打他,他爹手重,打小孩只敢用竹条,轻易打不疼他。
这次是王丽梅亲自下的手,没忍住用上藤条,往锁头屁股蛋抽了五下,第三下就肿出血痕了,锁头愣是没哭。
第五下王丽梅都要哭了,锁头才终于哭着道:“我要学武艺,我要保护哥哥!”
等他屁股上的伤好之后,秦木桥这位家中的老兵,在村里多了个驾驴车的任务。
他要送孙子去城里镖局学武艺,顺带捎着要进城的村里人,成了驴把式。
熊窝窝岭里。
秦扶清正给山匪们上课。
杜甫的《春望》写于安史之乱后,安史之乱的杀伤力,就像是一根放血的刀插在大唐的心脏。
可谁也说不清,这场兵乱过后,食盐之争在大唐的衰落中又起了什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