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改变(2 / 2)

等她弟媳妇生孩子时,杨猎户要送东西回去,花大姐没让。

从那之后,花大姐和娘家的来往就不多了,等她生了老三之后,她娘生病,娘家来人,花大姐才重新和娘家人走动。

杨猎户出事时,她正怀着老四。

村里人抬着杨猎户回来,说他追狐狸时不小心跌落悬崖,幸好被村里人发现,人还活着。

求医问药花了不少钱,镇里的荣大夫来了一次又一次,人活了,可却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希望。

原本好好一汉子,如今从肩膀以下,全都不能动弹。

这样的事情,在杨树沟子发生的太多了。村里有经验的人劝花大姐,给杨猎户一个痛快吧,省的拖累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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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大姐把他们都给骂走,床上的杨猎户也哭着求她,“花儿,你就让俺死吧。”

“俺不许你死!你死了,俺咋办,咱们的孩子咋办,咱娘咋办?你得活着!”

花大姐不容置疑地命令杨猎户。

活着。

杨猎户从前多么勤快一个人,她烧饭,他在院子里硝皮子,哄孩子,搓绳子,从早到晚,没一刻闲的时候。

到夜里,花大姐贴在他胸口,听他说在山里哪下的夹子,说不定能捉到什么猎物,若是捉到足够多的野兔,就不全卖了,留一些给花大姐,让她做个兔皮袄。

兔皮袄比羊皮袄轻薄,也暖和,她长得好看,穿兔皮袄肯定好。

花大姐笑着道:“那咋不让俺穿狐皮的?”

杨猎户羞愧道:“狐狸难抓,经常逃走。”

花大姐恨不得捶死自己,要不是她说了那句话,说不定杨猎户就不会去追狐狸,就不会掉下山崖,就不会成了瘫子。

她第四个孩子又早产了,家里总共五个孩子,老婆子照顾不来,床上还躺着个瘫子,她想叫娘家人来帮帮忙。

可她爹要了她这么多好处,不帮忙就算了,还非要她把孩子都留给杨家,回家去。

彼时她小弟弟的媳妇得病刚死,家里没钱再给他娶个女人。

花大姐虽说三十多了,可总有男人愿意花点钱要她。

生前几个孩子时,花大姐都坐月子了。杨猎户说女人坐月子身体好,他每天都给花大姐炖几个鸡蛋,上头贴俩宣软的饼子,晌午鸡汤,晚上菌汤,没一天不带荤腥的。

杨猎户如今病了,她生了孩子没三天,就下床忙活,照顾丈夫,照顾孩子。

她忙的像个陀螺,整夜整夜睡不着。听枕边人彻夜哀求,不断地说着想死,嘴里起的都是火泡。

杨猎户一倒下,家里积攒的银钱给他看病花去大半,剩下那些,很快就花的不剩什么了。

春去冬来,花大姐还在苦苦撑着,杨猎户还活着,就是怎么都不肯说话,躺在那里死气沉沉,听屋里孩子饿得直哭,花大姐挨个安慰,“娘这就想法子给你们弄吃的。”

她想的法子就是去山里下套子,可她没干过这活,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能捉到东西,问杨猎户,杨猎户怎的也不理她。

花大姐犯倔,越不让她干,她越要干,折腾不知多久,终于捉到一只野兔。她被冻的手僵脚僵,手下一滑,兔子跑了,她跌跌撞撞地追啊追,还是没有追到。

看着苍茫雪白的山岭和村庄,一片死寂,花大姐是真的半点办法都没了。

有个村里的男人路过,给了她一只兔子,说她不容易,杨猎户也可怜。

花大姐感激的很,死死抓着兔子谢了又谢,眼泡里的泪都还没干,便听那人道:“这样吧,你让俺摸一摸,俺以后也能多帮帮你。”

可笑的很。

花大姐带着兔子跑了。

可没过多久,她就屈服了。

七八张嘴要吃饭,她老婆子也快不行了,这家里全靠她一个人。

回家后,她对丈夫说,她会下夹子捉野物了,欣喜地晃动捉来的猎物,终于引来杨猎户一抹欣慰的笑容。

她“捉”来的猎物越来越多,家里的气氛比从前好了些,就连杨猎户,也开始跟她说话了。

花大姐每晚贴在他胸口,抓着他俩无力的手,像从前那样抱着自己,跟他讲自己是怎么捉猎物的。

春天来的时候,花大姐老婆子死了,花大姐把她葬在山脚,更加卖力地上山捉猎物。好景不长,村里开始传起风言风语。

杨猎户足不出户,没听到那些话,可等秋风吹起时,花大姐已经是附近几个村子人人皆知的荡妇了。

一开始,男人们赞叹她的贞洁和坚韧,后来,男人开始代入杨猎户,说有这样的妻子,还不如从山上掉下来摔死的好。

花大姐知道人们是怎么说她的,可她不在乎。

她回到家里,关上门,等她的是几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她的大儿子带着两个小点的弟弟妹妹,把大闺女和小女儿照顾的很好,还能帮着照顾杨猎户。

杨猎户又开始跟她说话,虽然脸上的笑容不如从前,可他再也没说过死字。

这样也挺好,她心甘情愿这样再过三十年,等到孩子都长大了,她就可以告诉杨猎户真相,要是他还愿意要她,她就让孩子把他们葬一起,如果他不愿意,她就趁着快死了还有力气,爬到山里喂狼去。

可杨猎户没能坚持这么久,他得了风寒,吞咽困难,就算容大夫来了,也说药石罔医,没得救了。

杨猎户快死的那个晚上,花大姐抱着他,给他换了干净衣服,拉着他的手摸着自己的脸,说了真相。

“你还要俺不?不要俺的话,俺给你挖小点的坟,你自己睡。”

杨猎户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呼吸急重,只能温柔地看着花大姐。

花大姐泣不成声,抱着他脖子大声地哭,杨猎户亲了亲她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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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瘫了,可他不傻也不瞎。

“没多久他就死了,俺搂着他,他身子越来越凉,越来越硬。他原先还嫌弃自己手脚硬不起来了,可等他真的死了,他手脚好像又有劲了。”花大姐说到此处,平静地泪流满面。

她正给赵靖擦拭手心,停顿了片刻,用袖子抹去眼泪,又笑着道:“你说人啊,没事的时候总想着钱啊恨啊。真遇到事的时候,又只盼着身子好,就不惦记其他的了。”

“等到快死的时候,又什么都看开了。”

“俺听荣大夫说,你要是好好修养,说不定还能站起来,比俺男人好太多了,要是俺男人跟你一样,说不定他现在还活着,俺夜里回去还能有人暖被窝呢。”

花大姐从不安慰赵靖虚的。

说什么“你会好的”,“也许会有奇迹呢”之类的废话。

她只是给赵靖讲自己的事,讲到开心处会笑,讲到气人的地方开始骂,讲到伤心的地方她又红着眼睛哭。

最后再平淡地告诉赵靖,就算日后好了,你也变不成原来的模样。

比起死亡来,活着好像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赵靖似乎也听进去了。看花大姐面容平静,双眼通红。

他哑着声音问道:“你男人没多久了?”

“都有大半年了吧。”

“他都没了,你为何还要做皮肉生意?”

花大姐白他一眼,“你当俺乐意啊。俺一个人带着五个娃,大闺女今年十一岁,村里畜生多的很,俺怕她傻,被人霍霍了都不懂,就让俺大儿子看着她,不许出门。其他娃娃也小,干不了活,就靠屋后那两块菜地,俺全家人喝西北风啊?”

在赵靖的世界里,他为很多事迷茫发愁过,好像唯独没愁过钱。

至于这些底层人,肯定都是缺钱的。

可赵靖却只知道他们缺钱,并不知道他们到底过着怎么样的生活。

靠近花大姐,他接触到了一个陌生的灵魂,这在他原本的人生,是绝对没有机会这样深入了解的。

而花大姐,似乎也带给了他一些安慰。

他好像不是这个世界最惨的。

甚至可以说,是幸运的?

花大姐来了不到十天,秦扶清就发现赵靖有了改变。

给他换药,他配合多了,吃饭也知道主动张嘴了,也从没再说过死之类的话。

秦扶清很是欣慰。

花大姐的故事,他听的断断续续,毕竟也不好正整天趴窗外偷听。大部分时间,他都在隔壁院子和计褚道长讨论学问,二人从天南聊到地北,有时候兴致来了,还会趁天气好时夜出观星。

买菜的事都是江蒙来做,花大姐见秦扶清烧饭,主动承担起烧饭的任务,秦扶清便多给她开了工钱。

只是花大姐做了饭,从不在这里吃,而是要赶饭点回家一趟。

这一日,花大姐做好饭,跟秦扶清打声招呼说要回家,秦扶清点头应允。

谁知屋里的赵靖竟然叫他道:“秦扶清,你进来,我有事情和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