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清冽而无辜,笑意流转不断。
扰的人心烦意乱。
谢今朝抿了抿唇。
下一刻——
他从从容容的接过酒杯,从从容容的将酒一饮而尽,从从容容的……
酒杯放在石桌上,一不小心没控制好力度,发出了“咚”的一声。
惊起几只飞鸟。
付惊鸿在这时候转过身去,肩膀抖得怎么也止不住。
嗯,他果然是故意的。
谢今朝面无表情的道:“你这爱捉弄人的毛病还是没改。”
跟他不一样,付惊鸿从小就活泼跳脱,喜欢捉弄人,上课给他传纸条,有时候画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时候说一些正经做学问的书上几乎就不会出现的奇闻异事,甚至还将春宫图伪装成正经书放在他桌案上,仿佛就为了看他不好意思一样。
“你这动不动就要害羞的毛病不也没改。”
付惊鸿终于止主笑:“当今陛下知不知道,你之所以不近女色,是因为但凡有姑娘过来跟你调笑两句,你就要手足无措,保不住这副清清冷冷的谪仙样子么?”
听付惊鸿提及过去的事情,谢今朝目光闪了闪,没有说话。
他总觉得过去离自己已经很远了。
又或者说,过去的他在知道自己站不起来那天就已经死了。
除了付惊鸿和谢长宁,他也不想再和任何“过去”扯上关系。
包括过去的他自己。
付惊鸿看着他的眼睛:“世人说我是浪子,说你是谪仙,所以我们就只能打扮的衣冠楚楚,然后粉墨登场,按照那些人期待中的样子去唱这场戏,可我非常清楚我自己应该是什么样子,也一直记得你本来的样子。”
“谢润,付氏一族于我无恩义,我亦不会在意他们的荣辱,我之所以到这里来,也并不是应皇帝的召,而是赴你的约,你与我说,你依旧有锐气,你会站起来,我信你,我要亲眼看到,不止盛京城,天涯海角我一样会去,刀山火海我也不怕。”
“但你不可拿我当做外人,更不应该认为我们是可以被无知蠢货轻易离间的。”
“否则,我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
御书房。
沈燃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修长食指轻扣桌面:“跟付惊鸿相处的这段日子,觉得他怎么样?”
沉吟片刻,陆青云道:“这位付公子非常会做人,办事也体贴周到,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就是稍微有点风流,而且讲究也有点多。”
说着,陆青云把进京路上的事,还有方才在宫门前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全都向着沈燃叙述了一遍。最后把沈燃给听笑了:“这付惊鸿倒的确是个妙人,胆子晒干了怕不是比窝瓜还大,朕用金牌召他进京,他拉两个侍女出来拖延,沈建清统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他也敢给从马上弄下来。”
“事情实在太巧了,当时赵大人本来是要带人去拦安王的,可是付惊鸿不让,说他有办法,然后不远处安王世子就莫名其妙忽然落马了,所以臣和元琢总觉得此事与他有关系。”
陆青云犹豫道:“可事实上,根本就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件事情是他做的,臣和赵大人也没看见。”
“所以才说他是个妙人啊。”
沈燃轻笑了一声:“难怪谢今朝自己不要升官,巴巴的举荐了他来。朕还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一见他了。这么长时间,体己话也应该说完了吧,摆驾吧,到御花园去。”
陆青云微微一怔,下意识道:“陛下让人把他们安排在御花园,是有意给他们创造机会,让他们私下里说话的么?”
沈燃侧目看了他一眼,嗤笑道:“你觉得呢?”
那目光玩味又凉薄。
陆青云心里蓦地一惊,急忙低头道:“臣不敢妄自揣度圣意。”
沈燃没有什么笑意的扯了扯唇角。
当然是有意的了。
薛子期在意家人。
谢今朝别有所求。
至少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们都并不真的心服他。
那么付惊鸿呢?
这个如今名声赫赫的江南才子,靠着拉拢名宿大儒抢尽嫡子风头,无半分功名在身,敢跟沈建清打擂台,行事也狠辣果决,不似那等妇人之仁之辈,却日复一日留在江南,给自己挣不到一个来参加科举的机会。
是真的挣不到,还是压根不想挣?
沈燃不是明君,先帝沈建宁自然也不是。而区别在于,跟沈燃登基之后的无所顾忌,肆意妄为比起来,沈建宁还是极在意自己明君的名声的。
可明眼人哪个看不出来他的恐惧庸懦和外强中干。
辅佐这样的君王只能藏拙守成,或者成为迷惑君主的奸佞。
否则是很难实现自己的抱负的。
沈燃心知肚明,恐怕付惊鸿不服沈建宁,也一样不服他。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要对付一个人,必先了解一个人。
陆青云去请付惊鸿的这段时间,沈燃也没闲着。
他一直都在暗中了解付熠。
对方的喜好,对方的诗作。
对方的脾气秉性。
以及所能够了解到的一切。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
付惊鸿这个人够聪明,有抱负。
但他并不是薛远道和温如松那样的忠臣,他也没有凭一己之力扶大厦于将倾的清澈和愚蠢。
他对大周不抱希望,那么他就独善其身,不来趟这趟浑水。
即使如今他来了,也未必能有多少忠心。
但沈燃要的,可从来都不是表面的臣服。
反正他们早晚可以找到私下里说话的机会,那他大大方方给他们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