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舞弊之事,镇抚司好像盯了很久了,只是始终差点儿运气。”
“他们的运气是你,就是你岑氏。”
“你怕被岑太保拖死,想着不能那样白死,所以写下了彭禄、三十,藏在床褥底下。”
“你知道李嬷嬷会翻找,你也不怕她翻,因为你笃信只靠这两个词根本寻不到方向,可惜你错了。”
“彭禄在镇抚司案上有名,彭家一下子浮出水面,岑睦的丑事是你亲手交给我们的,要没有这一条路,岑家还能再撑一撑。”
“你说说,聪明反被聪明误,说的就是你们岑家人。”
“你是,岑睦是,岑太保也是。”
说到这儿,陆念忍不住哼笑了声。
岑氏却久久回不过神。
岑家一屁股烂泥巴,她以为定是伯父出了差池、以至于落到现在这田地。
却是压根没有想到过,自己写的那四个字,成了一张催命符。
再一想到她会写那张纸的缘由……
阴毒的视线投向阿薇,岑氏几乎要吐出一口血来!
都怪这臭丫头!
要不是被余如薇蛊惑了心神,她怎么会写!
陆念从盘子里拿了一块桂花酥,咬一口细细地嚼:“去年秋日,在府里后花园中新打的桂花,一直藏到了现在。
从我决定回京那日起,我就日日夜夜地想,真到了这一天,我要做些什么。
桂花酥总是不能少。”
岑氏从巨大的痛苦中缓过来了些,牙缝里逼出声音:“疯子!”
“是啊,我是疯子,”陆念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疯狂,“你知道我是怎么疯的吗?”
“我母亲死的那一天,我就要疯了。”
“你一定记得很清楚吧?你来探望她,毒害她,当你关心她病体时,你就是那个下毒害她的真凶。”
“你有多嫉妒她,就有多恨她,恨到要毁了她的一切,包括我和阿骏。”
“你最该后悔的是把我嫁去余家,你不知道余家内里什么样,那我来告诉你,想在余家活下来,要么行尸走肉、要么发疯发颠。”
“你若把我远嫁到一个好人家,长辈宽厚、丈夫体贴、儿女双全,我过得太平又安宁,就不会回来了。”
“可余家不是,就像你想给阿骏娶个听话好拿捏的,却娶到了桑氏,冥冥之中,就是如此。”
“余家几年间陆续都出事了,他们为什么都死了,因为我杀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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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死的、逼死的,吓死的。”
陆念说得很慢。
语速平静得不似在说她曾经报仇的经过,只是阿薇和闻嬷嬷知道,陆念的心千疮百孔,流血生脓。
好在松子瓜子多,陆念手上能剥到东西,不至于把手指又扣出血来。
岑氏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
她嘀咕过余家之事蹊跷。
怎么可能短短几年间,一家上下跟撞了邪一样接连出事,原来、原来背后藏了这么一个讨命鬼!
桌上,松子壳、瓜子壳堆起、像小小的山。
陆念的眼神时明时暗:“我那婆母郭氏,老虔婆和你一个毛病。
脑子有病,夜里睡不好,梦里全是胡话,做起梦来全是杀人放火。
她是被我吓死的,因为她做梦梦到的,和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像了,她分不清真假,以为自己杀了人、放了火。
她活该!
我那前大嫂是被她折磨死的,续弦来的也半癫不癫的,二嫂麻木不仁。
她该死的。
你也一样,你也该死的。”
恐惧后知后觉地从岑氏的心底深处冒了出来,她这才意识到,她还是怕死的。
先前的随波逐流在看到一屋子的变化后就被冲散了,余下的愤怒和不甘重新支撑起了她,然后在陆念的这些“进攻”中溃不成军。
杀人,真的能杀出花来。
心狠手辣、胆大至极的陆念一身浴血,再回京城来,她竟然把这么一个杀癫了的疯子当小时候那个只会撒泼的蛮子看!
是她看走了眼!
彻底看走了眼!
陆念亲手研磨了莽草,细细的粉末倒入碗中。
阿薇从架子上取下一个小瓷罐,里头装着的是凤髓汤。
陆念挖了一勺,和粉末一起倒水化开。
水温正好,她在榻子边的绣墩上坐下来。
闻嬷嬷掰开了岑氏的嘴。
陆念喂一勺、闻嬷嬷逼岑氏咽一口。
岑氏太懂莽草了,知道想白氏那样积少成多的慢性中毒是什么样,也知道陆念下足了药量这么一碗下去又是什么样。
死到临头的恐惧间,眼泪从岑氏浑浊的眼睛里滚出来,她没有办法说话,只能呜呜地哭。
陆念喂完了整整一碗。
突然间,她问:“你觉得我狠吗?”
岑氏还没有回答,也回答不了,陆念自己摇了摇头。
笑容灿然如火烧艳阳,带着不寻常的灼热气息,陆念一字一字道:“我不及你,远不及你。”
窗外晚霞映天。
莽草之毒来势汹汹,岑氏在抽搐中口吐白沫。
陆念看着她,微微启唇,轻轻的曲调从她口中飘出来,是她记忆深处、母亲曾哼唱过的儿歌。
时断时续,不记得哼的是对是错。
天黑时,岑氏彻底不会动了。
闻嬷嬷探了岑氏的脉搏,确定她咽气之后,朝阿薇和陆念点了点头。
阿薇点亮了屋子里的油灯。
陆念最后再看了岑氏一眼,起身往外头走。
阿薇陪着陆念一道走。
这里剩下的留给闻嬷嬷,她会收拾好。
阿薇挽住了陆念的胳膊,柔声细语地道:“饿吗?”
陆念应声:“有一点。”
“想吃什么?”
“喝粥吧,”陆念想了想,道,“我小时候不舒服了,母亲就说喝粥好。”
马车赶在城门关闭前入城。
春晖园里,灯火通明。
阿薇去厨房里熬粥,粥耗工夫,她抽空去看陆念。
陆念躺在正屋那张大躺椅上,呼吸平缓,已是睡着了。
阿薇给她盖了张毯子。
陆念似是被惊了下,眼睛却没有睁开,只含含糊糊地喊“娘”。
阿薇一下子就懂了。
陆念的梦里有她的亲娘。
那是春光明媚的春晖园,小床被搬到了院子里,还不到三岁的陆骏坐在里头。
白氏拿着拨浪鼓逗他。
那鼓是定西侯亲手做的,以前是陆念的玩具,陆念大了几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