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毫无疑问的是,这突然公布的、连他寅伯本人都从未明说出过的太师之计,是当众带给他的沉痛一击!
这回,几乎是不必再多赘言,以期走进什么转场、渲染、煽动等繁琐步骤,便令在场两国权贵都顿时清楚了寅伯今日汇聚众人的意图所在。
这一击,直接反令他寅伯陷入了被动!
待气氛酝酿了一阵后,高丹便在寅伯敌意的眼神中继续了发言。
“前八字与后十六字,诸位都是读书人,该都无甚异议了吧?仍如寅伯所说,核心要义正是当中的十六字。”
“南联未墨,东抵炎宣。”
高丹接着解读着说道,“东抵炎宣也不必说,炎国、宣国已足够强大,其西境与乐国接壤处又皆有富饶土地,一旦取得,便是强弱倒逆、攻守之势异也。这点实在直白得甚至无需太师指出,就连寅伯自己也早在三年前便已尝试过了。”
“那么最终,便是回到了‘南联未墨’四字上。”
“可太师既知悉墨家与未国情况,又岂可能点拨寅伯,去招犯本无心涉足战火的我两家,要我两家放弃已有的安宁生活,去给天下百姓带来流离战火,而只为他寅伯建立功业呢?”
“这…就不再像是个纵横名师的神策了吧?”
高丹故意引导并试问到了最后、便终于转看回向了寅伯去,“所以,是否只是那位代表着黎王室立场、要为七国万方黎民负责的太师,为保天下安宁,而提出的一条…敷衍、愚弄寅伯的谎言呢?”
说罢,高丹便再深呼吸了道后,朝着寅伯恭敬一揖,便转身大踏步回了座位。随后一抬衣摆,动作大气的跽坐下去。
此刻,终于脱困的高丹,自己也长舒了口气出来。
虽完全逆转了形势,可自始至终,未能从实力上全方位碾压对方还是令他紧张无比的。
到了这时,就连这番大开大合的结束动作,在寅伯眼中都已视作“挑衅”。
而这段“添油加醋”,更使得在场余众立场,除那些自己城里住着“邘家军”的纯粹附庸外、是皆更倾于倒向寅伯的对立面了。
若寅伯不能这时重新掌握局面,那么…今日这场由他自己发起的聚会,将反变为揭露他用心与预示他行径的危机。
说是只要朝堂势力在此,便能将他直接逮捕问罪,也毫不夸张!
而在众目注视中,只见寅伯仍站在中央,昂首闭目思虑了许久后,终于也深吸一口气、叹出来罢,环望一圈,最终看回向了高丹去。
看似是已想好对策…就要展开自己回合的反击了!
“高夫子…这些话可就见外了。”
寅伯叹声道罢,两手背去身后、开始说道,“适才不是也说过嘛…我向太师问计在先,太师对我支助在后,那么…以他白真的心机与思虑,他岂会料不到我将去找墨家呢?”
“而高夫子所言,白真会为万方黎民负责、而力保天下安宁,这倒是不准确,甚至可说…是完全相反了。”
“在场诸位皆知,黎太师白真,他自得位掌权以来,一切行事…其实皆只为黎王室考虑而已。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的,都是削弱七国国力,提升王室地位,恢复黎武王霸权,这才是众所目睹、无可辩驳的。”
“是故,他对我献计…不论受迫与否,都不可能是真为乐国考虑,而自然是指望着能借此机,利用我们王上的狭隘私心,使我乐国内部如今日般…自耗权势,徒生分裂之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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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据我猜测,他便紧接其后联系到了墨家,这才使墨家能先发制‘我’,最终使我邘意、临蓟朝堂和墨家,三方是无一处得好的。”
寅伯神情冷漠的摇摇头道。
“最终…便是只有他白真赢了,此等类事在之前二十余年,诸位也不少见吧?”
他的反击,是将对准自己的矛头转到白太师身上。
说到常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黎太师白真,在场众权贵们的心态与评价则是都相差不大了。
关于他一人挑起五国攻宣大战的事,十八位权贵、乃至在场随员的其中部分人其实都已了然。再加上此后这些年来发生的许多事…直接导致了此人在他们的认知中,从来便是天下纵横家的表率,一个神秘莫测、甚至可毫不夸张的说是“他若不死,将持续有百万余人接连因他而死”的可怕人物…
而寅伯本身如此说,却是也有自己的考量。
明明已知晓了铉影阁之事、也被告知过了不会被他们杀死,此时正是个可以当着一众两国权贵们的面,将他们的秘密公之于众,从而让他们暴露于天下视野、自己也不会再如此被动的大好时机…
他却依然通过言辞话语间的修饰,隐约还是对准的墨家。
白真向来城府深沉是二十年来众所皆知,而墨家会配合指点,主动干涉他国政局…却是从此打开先例了。
终于,就在这时:
“那我们可就好奇了,寅伯。”
坐在位左主座,在场地位堪称最高的、未国权贵安氏的代表“安邴”开口了,“你此前只是一介军侯,都还未做到乐国元帅,就如此渴求东出。”
以他的地位与背景、是根本不惧得罪他寅伯。是所,此番他前来的态度与立场,其实也尚难捉摸。
“乐王要降你爵,你说他是狭隘私心;”
“白太师只想尽力保护向来不涉诸侯争霸的墨家,被你说得像是指定了要对付乐国;”
“墨家更是只求自保,都要说成是对你一番羞辱…”
“是否是你这个人本身,有些什么问题呢?”
安邴的这番话,可算是表明了他的立场。
也算是给在场趋炎附势的弱势小权贵们,竖下了一杆旗帜。
随着他不断如此说着,到最后竟也站起了身来、直视向那寅伯去,越说越像是长途跋涉过来、专程要砸他的场子般,比起墨家是直接把话说明白的,竟是比墨家还不给场面。
然在场众人还是一时难以揣摩明白,安大人这是在考量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