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只见草庐旁的石阶前,果然来了一位身形高健,穿一身脏污且不合身的灰麻布长袍,一头银发披散、长髯及胸的老者。背负着一只有近八尺的巨大木匣,不知里头装着什么东西。只从外貌上看,似乎与仲将军同龄,但却比他精瘦得多,便是也更显老。
见到此人,芈筠先是眉头蹙起,犹豫了起来。
“…常甲?”
然而仲梅夫凝视片刻,居然先认了出来。
“不错,仲兄好记性,竟还认得出我呀。”
常甲闻言大喜,当即抬手一揖。
“常甲?!”
然芈筠在听到来者名号后却是大惊失色。
“这位姑娘是…”
而常甲虽知道仲梅夫有位女弟子,但也正是亲眼在云朱邑所见时得知的。眼前人显然不是白桐,那么又是何人呢?
“这位是墨者芈筠。”
仲梅夫则代为介绍,“据说可是曾与你未军交锋多时啊,怎么如今见了竟认不出呢?”
“原来是芈姑娘,久仰。”
常甲顿时向芈筠也作揖一拜、接着再看向仲梅夫答道,“我二人俱是帷幄之人,我后来又归国而去,从不曾得见,认不出也实属正常。”
“哈,原来如此,那来坐吧,正好有酒。”
“好,客气了!”
顺着仲梅夫的招呼,常甲随即走上了前去,卸下背负着的琴剑大匣,加入二人,坐在了树下一旁。
芈筠看着眼前这一切,却是迷惑不已。
首先,常甲一个多年清修的老道士,为何主动过来饮酒,这已是几乎可以被忽略的小问题了。
其次,他作为未国大司士、玉娄城大长老,按理说是在常丙死后最有资格、威望与影响力,也是最应该顺理成章接替掌门之位的人,国破之时却为何没有出现在寅城参与谈判,之后也再没有露出过行迹、传出过消息呢?
再次,在她的所知印象与读到过的记载中,仲老将军可是上一个宣国带领凡人兵马击退未军进攻的强人,而常甲又毕生是未国朝臣,还在云朱邑绑架过仲将军的新徒弟白桐…
这两日今日相见,为何居然能一眼认出对方,而后笑脸相迎呢?
“芈姑娘,我知道你在疑惑什么。”
此时仲梅夫朝这边看过来,微笑答道,“只能说今日老夫的草庐又有三顾,不过不再是来请老夫出山,而都是来跟老夫抒发心中郁结,以求老夫开解这战后惆怅的。老夫已开解完了灵均和你,哈哈,现在…该轮到这位曾经的老对手啦!”
“这!”
芈筠闻罢不由惊呼,这仲老将军不愧是绝代智将。不仅能观千里江山,就是观眼前人物,居然也颇有一套。
“厉害呀,仲兄。”
而在山下便见有两匹马,适才又听仲兄话语后,常甲稍一运功感知、果然察觉到了那掩着门的屋里还另有一人,虽然巧合,但这下便确认了,正是大名鼎鼎的宣国“左司马”申正则。“不过,我可不比他们。我可是早料到未国有今日,早就自我开解完啦。”
“哦,怎么说?”
仲梅夫闻罢好奇,遂问道。
“呵,不必多说。”
常甲笑答着罢,转过身去、从随身包袱中翻捣一阵,便取出来了一张古朴折皱、韦编三绝的线装纸书,拿到面前摊展开来,不断往后翻、直至翻到了最新写就的一页才停下来。
仲、芈二人看不懂那满页的奇怪符号,但心中也能大致猜到,或许这正是这位既练音波功又喜好音乐的老道士所随身携带的琴谱吧。
而在一切战乱落幕、亡国太平之后,心中那所谓“自我开解”了的万千思绪与怅然…
是否就是这最新几页,他新写的一首琴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