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渊眼魔女来到常世之后,找了几十年,也就不再找下去了。
“额……”李诚想了想:“你父亲,对你很好吗?”
“我对他一点记忆都没有。”渊眼魔女摇摇头:“只知道母亲每次说到他的时候,表情都很复杂。”
“这样嘛。”李诚点点头:“那你母亲是……”
“母亲的身份不便透漏啦!”渊眼魔女笑了笑:“嗯,总之……我感觉,妈妈应该是很爱爸爸的。”
“为什么这么说。”
“嗯……因为妈妈虽然总是骂爸爸负心汉,说他是渣男,说让我把他带回去,但……却并没有真的想要杀他。”渊眼魔女叹息着:“反而还总说着,什么漫长而孤独岁月,要是他能在我身边,就好了。”
“这么一听,你爸妈还挺浪漫的嘛。”李诚挑挑眉毛。
“你也别光听我说,你呢,你的爸爸妈妈,感情好吗?”
渊眼魔女抱着膝盖,偷偷瞅着李诚。
房间内没有烛火,只凭月光照明。
那姣白而又晦暗的光芒下,少年的侧脸俊朗又不失柔美。
魔女小姐看愣了那么一秒。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李诚却已经站起来了。
“怎么了?”
“不对劲,有动静。”
李诚走到窗边,脸上一副警戒无比的模样,但眼睛里的笑意却怎么都藏不住。
来了。
那群猎杀魔女的灾狼,终于没有抵挡住诱惑。
朝着充满芳香的魔女之血,张开了血盆大口。
浓郁的雾气从四面八方中涌入房间,淡淡的腥臭味弥漫在那雾气之中。
那并不是血的腥味,更像是某种动物从口腔中分泌出来的涎水。
树影婆娑,飒飒飒的风声,将破旧的窗框吹得枝丫作响。
渊眼魔女走到窗边,第一次在李诚的面前,露出恐惧的表情。
就如同灾狼能够感受到魔女一样,魔女也能够感受到灾狼。
渊眼魔女很清楚,那在两个世界夹缝中,虎视眈眈的恐怖怪物,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来到了她的身边。
“看样子有一件事情我倒没有想错。”
“什么事?”
“今天,确实是属于我的命定之死。”
渊夜的脸上浮现出了戏谑与绝望。
若是平时,她根本不会害怕那些灾狼。
就算他们倾巢出动,她也有的是方法逃掉,说不准还能反杀不少。
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此时,她的符文脉络全部堵塞,能够使用的魔法,只有不怎么需要魔力的驱散魔法,别说战斗,就算是逃跑也没有一丝的可能性。
没想到,这小小的破屋,就是自己的埋骨之所。
“你知道是什么东西过来了?”李诚装出一副吃惊的模样。
“嗯,我知道,那是恐怖的灾祸,时空夹缝中的猎杀者,受诅咒的狼群,雾中的行者。”渊眼魔女摇了摇头:“穆,你快逃吧,它们的目标是我,你离开这里,他们不会去追你的。”
“那你呢?”
“我,我当然是要留在这里,面对我的命运了。”渊眼魔女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你抓紧走吧,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你的脸上已经写满了‘你就要死了’。”李诚眨眨眼。
“什么?”渊眼魔女一愣,紧接着看向自己的右手,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发抖。
那并非兴奋,而是恐惧。
“原来,我也会恐惧死亡啊。真是讽刺。”
“你别在这里犯中二病了。”
李诚看她一眼,拉着她的手,就要带着她往屋子外面走。
“你做什么?”
“跑路啊,还能做什么?”
“你……”渊眼魔女愣了一下,接着猛地甩开了李诚的手:“你自己跑,明白吗?这怪物是冲我来的,你离开这里,它们不会追上你的,你能够活下来,我用我的灵魂起誓,你可以相信——”
“可是你会死。”
她话还没有说完,李诚就打断了她。
“你……”渊眼魔女愣住了,几秒钟之后,她哑然失笑:“小家伙,我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你听好了,马上要来这里的怪物,他们每一只都有五阶,甚至以上的战力,而它们不是一个一个来的,而是成群结队。”
“你只是一个三阶的法师,你在他们面前没有一丝一毫的赢面,你甚至连一分钟的时间,都坚持不下来。”
“你跑了,死我一个,你留在这里,我们两个会一起死。”
“这就是现实,悲伤的现实。”
“现实不是过家家的骑士游戏,更不是只靠意志力与信念就能够走到彼岸的童话故事。”
“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渊眼魔女盯着李诚,盯着他的双眸。
她的语速很快,她甚至不知道李诚听没听清楚,但她知道,怪物已经到了,她必须要让眼前的年轻人离开。
她不能够让这个无辜人,死在这里。
于是,她推着李诚的后背:
“走啊,你不需要负担我的命运,其实我原本就已经打算好了,等我的伤好了,就杀掉你的!”
“所以,抛弃我吧!”
她就这样推着李诚,将他推到了门外。
李诚扭过头,二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织。
“还愣着做什么?你想死在这里吗?”
“我不想。”李诚摇摇头。
“那你还等什么?”
“知道了。”李诚点点头,朝着远处跑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迷雾之中,渊眼魔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脸上也露出了苦笑。
“明明是我让他走的,结果,我现在却在哀伤和后悔……却在祈盼着他能够回来救我。”
“我真是……太恶心了。”
“呵,这就是对死亡的恐惧吗……”
“当你与死亡近距离的接触,就会将身边的一切,都当成救命稻草……母亲大人,我终于明白你这句话的意思了。”
“但我和你不同,我选择的,是与你不同的道路。”
“我绝不会踩着别人的尸骸活下去。”
她重新走回屋子中,将门窗拉住,接着从储物戒指里掏出几枚还能够使用的一次性遗物,将其布置在房间的角落。
那是她仅剩的防身手段了。
“母亲大人,今日,我渊夜,就要命丧于此,你交付我之事,已无完成之可能。”渊眼魔女握着渊刀,低声呢喃着:“我能够有今天之结局,都因擅作主张,刺杀满月女王。”
“从我踏上这条道路的时候,我就已然明白,前方等着我的……是修罗的炼狱。”
“但我无悔。”
“我愿为众生,埋骨。”
“我只是有些遗憾,今生今世,没能看到深渊终结的那一天,也没能回到您身边,将你从那冰冷的监牢中救出。”
“母亲大人,孩儿不孝,今生再也无法回到你身边了!”
“请把力量,哦不,请把勇气借给我吧。”
“让我在死亡来临的那一刻,依然能鼓起勇气,笑出声来。”
说完这些之后,渊眼魔女依然决战地转过身,睁开了眼睛。
下一秒,她的瞳孔骤然缩为一点。
一个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
只见李诚正站在门外,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那复杂的眼神,就像是那种……
已经长大了的大人,看向一个中二病一样。
渊眼魔女只感觉鸡皮疙瘩从头顶一直长到了脚心,她嘴角不断抽搐,刚刚升起来的决心,整段垮掉。
还有什么,比中二宣言的时候,被其他人看见,还要更加社死的吗?
她的玉足,在地面上差一点就抠出了三室一厅。
“呵,呵呵,你……你怎么回来了?”
“我说了,我走了,你会死。”李诚摇摇头,温柔地笑了出来:“嗯……不得不讲,兄弟,我呢,和你是一类人。”
“啊?”
渊眼魔女还没有反应过来,李诚就伸手拽住了她的袖子,使劲一撕,将一根布条撕了下来。
紧接着,他扭头转身,在渊眼魔女惊慌的眼神中,使用了一个结界封印术。
那是四阶的魔法,并不算高明,几乎算得上是满月学院的学生们都会使用的魔法。
作用,只是暂时的封印一个地方,让里面的人感知不到外面,外面的人,也感知不到里面。
而此时此刻,这个魔法,再加上李诚撕掉的带有她气味儿的布条。
渊眼魔女无比地清楚,面前的少年想要做什么——
他要替自己,引开那群魔狼。
“你疯了吗?你会死的?你疯了吗!喂,你把结界解除!”
渊眼魔女用拳头捶打着木门,但此时的她,连魔力都使不出来,又怎么可能破的开这结界呢?
“你会活下去的,我保证。”
李诚站在门外,朝她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转身朝大雾中跑去。
钓鱼执法已经开始,他该去收割成果了。
而渊眼魔女盯着他消失的背影,无力地瘫倒在地。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傻……”
“为什么要回来……”
“你不要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