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步兵冲锋。
眼见着接近了前沿阵地,王厚田一声吼:“炸王八!”
一阵手榴弹飞过,日军阵形立时乱了。
王厚田一咬牙,手猛然一挥,吼道:“上!”
战士们闻声而起,吼叫着跃出掩体,直奔日军。
一霎时,刀光闪闪,血雨纷洒。
吼叫声!
刺刀的撞击声!
倒地声!
粗重的喘息声!
……
一时间,各种声音纠缠在一起。
王厚田二目圆睁,犹如黑张飞,吼声中,接连撂倒几个倭鬼子,当真是越杀越勇。就在他正把刺刀从一个倭鬼子身上要拔出来之时,猛觉得一股风向他袭来,知道不好,本能的把身子向外一摆,刺刀贴着他的腰刺过。那倭鬼子用力过猛,收不住脚,身子前冲,反冲到王厚田身前,此时的王厚田已收回了枪,顺手一枪托向倭鬼子连肩带背的砸过去,那倭鬼子结结实实直冲向向,扑通一下,倒在地上……
短短数分钟的肉搏战,真是刀刀见红,血肉纷飞,倭鬼子把十余具尸体扔于地上,余下的心胆惧裂,仓惶逃窜。
与此同时,另一批向七班阵地冲击的倭鬼子,也被班长贾成组织火力硬是给打了回去。
阵地又是一阵静寂。
邵涧幽口里叨念着:“就这点东西,这些个东洋货,就没个长劲,炮火打不赢,拼刺刀也不行。”
华金起:“倭鬼子身体是不赖,拼刺刀有一定的章法,可是你得看他们遇到的是谁,咱们鲁南苏北这一带人,不是在山边转着长大的,就是在地里干苦力、在矿里下井出苦力的,有几个身体差的?要力气有力气,都是年轻人,反应也绝不比他们慢。”
邵涧幽:“这话有道理,还有一样,咱们是保家卫国,他们是来抢东西,抢土地,这些抢东西的人还想活着回去光宗耀祖呢,这份胆气上他们就差了去了。”
华金起:“说起保家卫国,蒋委员……,哦,对了,听说您见过蒋委员长,真的吗?”
邵涧幽笑了:“蒋委员长?!当然见过。”
华金起:“什么时候的事,你给战士们说说。”
邵涧幽:“这可不是说事的时候,倭鬼子就要来了。”
华金起:“连续两次进攻,连续两次受挫,我估摸他们正在憋坏水呢,要进攻还得有一会,你就乘着这个空说说,平时要找你聊个天可不容易,再者说了,我和战士们是不是都能熬到天黑突围还难说呢。”
华金起这一句话扎到了邵涧幽的心窝子上。
邵涧幽咧嘴苦笑了一下:“大伙儿沉下心,小心应对,都能活着突围。”
话虽这么说,邵涧幽心里知道,别说是他们了,自己能不能过了今天这一关还难说呢,毕竟枪炮无眼哪。
邵涧幽:“倭鬼子就这点本事,这点儿套路,由他憋坏能憋出个花来?他有千样来,我只一样去,只是在这好好守着。那好,就趁今天有空,给大家说说。”
“好!”,身边的几个战士和华金起一边叫着好,一边鼓着掌。
邵涧幽:“不过有一样,说归说,可不能放松警惕。”
有个战士大声说道:“邵副队长,请您放心,我们面向外,眼看敌人,耳朵向你。”
华金起笑了:“好,有心眼,这就好。”
邵涧幽:“这是八、九年前的事了,民国二十年‘九一八’事变,倭鬼子占了咱的东北三省,到了十月份,北平、天津、上海、南京,这些大城市的学生爱国运动就兴起了,到处都组织‘抗日救国会’,陆陆续续的都向南京集结,请愿抗日,向蒋介石政府施加压力,那个时候我正在济南的育英中学读书呢。”
“那是十二月中旬,济南各中等学校集结了一千多人,这里面可没有齐鲁大学的学生,因为他们是教会学校。我们在济南以抗日请愿团的名义就扣了一列火车,有个铁路段段长试图阻挠,被学生上去就给揍了一顿。”
“那天拂晓前我们乘火车出发,下午就到了浦口车站,刚下火车就遇到了一伙人,个个西服革履,或者长袍、毛呢大衣之类的,他们还打着模幅标语,上面写着‘欢迎山东学生请愿团’,站台上摆着一长溜新编竹篓子。”
“我们一看这架势,当时就知道了,这是中央大学来欢迎我们的……”
华金起:“中央大学不赖,组织工作做的不赖,对你们态度可不错。”
邵涧幽:“才不呢。错了!”
华金起:“错了?”
邵涧幽:“这些人和我们的团长一搭上话,才知道我们都看错了,他们说是蒋主席派来接我们的,当时蒋介石主要职务是国民政府主席嘛,同时兼着海陆空司令的职务。”
华金起:“要这么说这蒋主席很会做事嘛,态度也不错。”
邵涧幽:“现在想想,单从这件事上来说,他做的还不错,过的去,你知道那竹篓里是什么吗?面包,半斤一个,都是新出炉的,那真的很好吃,我们每个人都吃了一个。我还从来没吃过那么大个的面包,说来也怪,自那以后,我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面包。”
华金起:“也许是饿的吧,人饿了,吃什么都香。”
邵涧幽:“应当是,我们坐了一天火车,只在徐州停留了半个小时,同学们饭都没吃好,这是事实。不过饭我们吃了,他们人却让我们给撵走了。”
“他们说蒋主席已经安排好住宿了,地址是中央军校。学生代表团当时就给回绝了,告诉他们说,我们住在中央大学,已经安排好了,中央军校就不去了。”
华金起笑道:“蒋主席对你们很好了,吃住都是一流的。”
邵涧幽点点头:“我们乘轮渡过江,在下关排着队伍,整整齐齐的,前头是青少年童子军仪仗队,从挹江门进的城,唱着抗日救亡歌曲。”
说到这儿,邵涧幽轻轻的唱了几句:“工农兵学商,一齐来救亡……”
华金起见他唱的专注,眼中冒着光彩,仿佛人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邵涧幽:“我们也喊口号,像‘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倒卖国政府’、‘打倒顾维钧’这几句喊的最多……”
华金起:“顾维钧是谁,为什么要打倒他?”
邵涧幽:“谁叫他是外交部长,让咱们在外交上总吃亏。当晚我们到了中央大学,这个校的大学生列队欢迎,高呼欢迎口号,那场面真的很令人激动的。我们到的时候,北京大学的学生也到了,算是同时到达,那场面真是热烈。”
“咱们山东的学生住在中央大学东楼,然后与全国各地的学生联合了一下,把请愿团改成了示威团……”
华金起:“改的好,改了就有气势,不过……,总觉的有点不对劲,好像……,好像……,好像有进攻性的味道。让人听着不太舒服。”
邵涧幽:“就是这个意思,有气势,有进攻性,就是不能让国民政府感觉舒服,没有压力,你请的个什么愿,他能好好答应你,这可是救国!”
“第二天,第二天……,我记的是十二月十三号,我们在中央大学休息了一天,全国的代表团们在一起开了会,制订了计划,公推北京大学带头进行示威活动。”
“第三天拂晓,北京大学在前,成四路纵队向长江路,也就是国民政府那个地方前进,北京大学纠察队走在最前面,又是口号,又是抗日救亡歌曲,到了国民政府门前。”
“卫兵当然不让我们进,可是那么多人,他们怎么拦得住?到了国民政府大厦前,以学校为单位,站成方队形,全国代表团和北京大学代表团在最前头,大家喊着口号,要求国民政府对日本宣战,要蒋主席出来接见……”
“这个时候天刚亮,我们等了十几分钟吧,出来一个穿黄呢子军服的,像是个高级军官,后来听说叫什么朱培德,他上了讲台说,蒋主席还没起床,已向蒋主席汇报了,蒋主席说要接见我们,要我们等等。”
“我们这些学生可不吃这一套,就喊起来了:东北都失掉了,他还在睡大觉!这个朱培德也是一副没办法的样子,摆了摆手,就溜了。”
“我们又等了一二十分钟,蒋介石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