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还活着啊。”楚云天把老者的上半身从尸堆里提了起来。

通常情况下，虫须草在对宿主完全支配之后，宿主就会脑死亡，成为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眼前这个老人，显然还没有被虫须草完全支配，他依然保留着大脑的活性，留有自我意识，所以楚云天才会多此一问。

老人愕然的目光望着楚云天：“是你。”

“嗯。”

“在我被控制的时候，我看到了很多支离破碎的记忆，也听到了你在黑暗中痛苦的惨叫，我从来没想过，我们的实验，对你来说会是如此残忍的伤害。”

老者腰部和右肩被截断的切口中不断往外洒落着鲜血。

然而他充满悔意的双眼中却已布满了泪痕。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老者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忏悔，在那被虫须草控制的短暂噩梦中，他不仅听到了楚云天痛苦的惨叫，也看到了翠华山上多眼巨人与巴蛇之间的战斗片段。

身高超过三十米，体重上达数百吨。

那完全能对现代化军队造成压倒性毁灭的神话生物，根本不是人类能够抵御的东西，如果它想破坏，不出一天的时间就能摧毁半个亚洲的国家，人们在无知下盲目的对巨人细胞进行着研究，疯狂挑衅多眼巨人这个神话级生物的底线，就算人类因此而被毁灭也不足为奇，正是因为华英教授知道了多眼巨人有多么恐怖，才会在此时祈求多眼巨人的原谅。

他一遍遍的忏悔着。

他希望多眼巨人饶恕他们这群妄想触碰禁忌的凡人，替那些还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类同胞，祈求多眼巨人平息怒火，这一刻，华英教授只想替人类同胞阻止末日的到来。

“emmm……”

粗大的尾巴晃来晃去，楚云天手里提着教授的半截身体，沉吟道：“你是不是有个学生，大概二十多岁，声音听上去软乎乎的？”

“嗯？”华英教授没想到楚云天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楚云天严肃的表情突然一变，转而哈哈大笑了出来：“你不用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如果对不起有用，那世界上就不存在对得起的公平了。”

他手臂上钻出几条触须，蠕动着爬进了华英教授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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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英教授本已失去知觉的身体忽然变得奇痒无比。

那难忍的刺痒令华英教授面目都扭曲了起来，华英教授本以为这是楚云天对他的惩罚，然而当他看到自己肢体断裂处的血肉开始疯狂滋长时，他反而猜不透楚云天想做什么。

是想把他变成更加扭曲的怪物吗？

还是单纯在惩罚他？

“拯救了你的，不是你那一点也不诚恳的忏悔，也不是你那没啥诚意的道歉。”

楚云天随手丢掉了华英教授那不停扭动的血肉肢体。

华英教授失去的肢体正在重新生长出来，刚刚从楚云天体内爬出的触须，在楚云天的授意下，它们钻进华英教授的伤口之后开始为这个凡人重塑肉身，正如楚云天所说，救了王华英一命的不是他的祈求或者忏悔，而是他的学生。

对不起从来不是用嘴说的，而是做出来的。

那个叫庄恬的研究生，她以行动贯彻了人性中的怜悯与共情，可以说正是因为庄恬在一次次的选择中拥抱了人性，才为华英教授赢得了这个重生的机会。

至于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运了。

在楚云天转身而去时。

汇聚成河的血水从地面流淌而过，也流过了楚云天的脚下，一条条虫须草从破碎的躯壳中钻了出来，沿着血水流动的方向，争先恐后的朝着楚云天游动而去。

失去了躯壳之后虫须草就会被切断供养，不用多久它们就会陷入休眠状态，再次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它们没得选，因此它们只能先行依附到楚云天身上，再想办法和楚云天争夺身体控制权。

结果就在这些蠕虫钻入了楚云天体内之后，它们忽然发现，之前被它们识别成“病变体”的生物信号居然是伪装出来的，原来这个所谓的病变体就是多眼巨人主体。

哎呦回家了喂。

蠕虫们顿时变得老实下来，乖乖排着队把自己转换成了细胞状态，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岗位上，并将从前宿主那掠夺的生物能量奉献给了主体，肉眼可见的，在这些蠕虫钻入楚云天体内后，楚云天全身的肌肉都隐隐在鼓动膨胀。

楚云天回到了李良面前。

“解决了。”他咧嘴嘿嘿的笑着。

曼曼注意到远处的马路上，刚刚生出下半身的华英教授从地上爬了起来，小丫头指着华英教授就要冲过去喂他吃丸子：“那边还剩一个，让我去解决他，哇呀呀呀——”

李良一把扯住了小丫头的袖子：“就你话多。”

既然楚云天决定单独留下这个活口，自然是有他的原因，李良并不打算过问华英教授的事，他扯住曼曼强行拽走了小丫头，楚云天正要一起走时，扭头瞥了一眼军队的防御线。

士兵们一个个茫然的瞪着楚云天。

三辆坦克也是悄无声息，半晌没有动静。

整场战斗下来他们一发子弹没打，一发炮弹没轰，全程观看完了三个人单挑两千多名活死人的遭遇战，直到战斗结束，他们都没参与进去，硬是以观众的身份围观到了遭遇战落幕。

“咋的，又打算拿炮仗扔我？”楚云天看向了坦克的炮口。

李良一边拽着曼曼一边冲楚云天吆喝：“别墨迹了，西边好像还有一大波活死人——”

“大波？哪里有大波？”楚云天眼睛一亮就朝着李良追了过去。

直到三人远去。

前排士兵望着满地的残肢断臂，看着地上还在流淌的鲜血，一时间，他们不知该如何向上级汇报这里的战况，于是士兵们的目光聚集到了王华英教授的身上。

这个老人在楚云天离开后就已完成了肉身的重塑。

他浑身赤裸的站在马路中央。

“如果没有了人性，人，又算是什么生物？”

“抛弃人性之后，我，又是谁？”

在士兵们警惕的注视中，华英教授缓缓仰起头，望向了浩瀚无垠的天空，回忆着前半生的经历，脑海中一幕幕的回忆就像是录像机里的黑白胶卷，这些年的争名夺利最终都不过是虚妄，到头来华英教授才发现，是他的学生为这黑白的回忆带来了彩色。

人类的盲目自大差点为这个世界带来了灭顶之灾。

幸好多眼巨人没有想要真的毁掉人类。

握紧右手，华英教授感受着体内旺盛的活力，他此时的身体状态简直比前半辈子加起来都要好，这是多眼巨人赐予他的礼物，也是庄恬为他赢得的救赎。

多眼巨人的宽恕，庄恬的救赎。

他。

同时被两个人拯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