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已经彻底失去了心气。
其实。
孙二修行天赋并不强。
得到饕食录后,修炼三年才堪堪踏过朱雀血阶段。他所依仗的是那一式蕴含绝杀之意的刀法。明黄命格的天赋,也全点在了刀法的悟性上。
如今最强一刀,却败在了敌人随手一剑下。
那一剑彻底湮灭了他心中复仇的希望。
孙二的心情,宋临感同身受。
相比那孤雁飞雪、傲羽长空的一剑,他在岷江畔领悟的鸭杀一刀,简直如萤火一般渺小。
“爹。”
“大哥,三儿……”
孙二躺在床上,眼神渐渐失去色彩,“我看见你们了,你们……是来接我的吗?大哥,我没用……我好没用……”
“三儿……二哥没用……”
不好!
宋临一抚他的额头,暗自皱眉。
孙二额头滚烫,随着气血不断流失,恐怕命不久矣。
他歪头想了想,走向一旁水缸,叼起一只齿鳙鱼放在孙二脑袋边。嘎嘎叫了两声,示意他吃下。
又叼来一块毛巾,缓缓擦拭孙二胸前的剑伤。
噗~噗~
鲜血根本止不住。
那伤口内彷佛蕴含着无数锋锐的剑气,不断溢散。
“别折腾了……”
孙二终于转头。
看着忙个不停的水鸭,眼里闪过一丝暖色。
忽的又是一阵失神。
他的记忆似再次回到多年前的岷江边。
“当时,也是在这一张床上……阿哥直挺挺躺着,脸和纸一样白……”嘶哑的嗓音伴着三月的春风,揭开了一段哀怨的往事。
“那一年,岷江许多百姓,都被征做徭役,去建造绿柳堤……那一年,记得是……建造绿柳堤的第三年。爹杀了三儿最喜爱的鸭子……换来了一卷白布。”
宋临渐渐被孙二口中的故事吸引。
“然后,那白布盖在了阿哥的脸上……”
“当时……当时……”孙二的声音渐低。
当时怎么了?
宋临很想问,一张鸭嘴却开不了口。
孙二失血过多,意识已经陷入模糊。
忽然。
他脸上闪过一抹红光。
语气多了一丝激动,还有一丝……怨恨,“当时,我跟着爹……走在一支长长的送葬队伍后头。阿爹小心拾着地上抛洒的纸钱……”
“他说……人活着可以穷,死了一定要有钱。不然……不然去了那陌生的地方,举目无亲,又要遭人欺凌……”
“他还说……我们穷人家,受了一辈子苦……下辈子、一定要、出人头地……”
宋临默默听着。
一个‘穷’字,贯穿了许多百姓的一生。
为了建造绿柳堤,孙二一家已经穷垮了脊梁。连给大儿子收殓尸骨,都要放下尊严,去偷捡别人抛在路上的纸钱。
“后来……爹死了。娘,也去了。”
“只剩我,和阿弟。相依为……”声音戛然而止。
【三月三,水神祭。】
【你在绿柳堤下发现了一片白骨沙冢。】
【二十一年前,新任岷江太守‘陈孤舟’强征百姓开坝建堤。初时工程艰难,进度缓慢。为赶工期,陈孤舟强令赶工,致无数百姓跌落滔滔江水,葬身绿柳堤下。】
【时年九岁的孙二家中壮丁皆被征召徭役,拥有百十口人的孙家风雨飘摇。】
【十年建坝,徭役征了一批又一批,无数家庭失去顶梁柱。大人们眼中的政绩,却成了岷江两岸无数百姓的苦难。】
【建坝第三年。孙二的兄长也被征了徭役,不久传来死讯。他累死在了绿柳堤上。】
【连年的徭役让岷江许多百姓入不敷出,多数连丧葬的费用都无法负担。为避免疫病流传,监工竟狠心将无人收殓的尸骨推下绿柳堤。】
【建坝第五年。孙二的父亲也累死在绿柳堤上。】
【孙家数十老弱妇孺为养家糊口,在岷江一日日的劳作中魂归茫茫。许多稚童夭折早逝,原本人丁兴旺的孙家,最后竟只剩孙二与幼弟相依为命。】
【然而,苦难并未因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