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打死李文熙都没想到,朱棡持刀恐吓张筹的底气,竟然是掌握了张家欺瞒朝廷的证据。
那李文熙所在宜兴李家距离无锡不过两百里地,岂不是也未曾逃过朱棡的耳目?
念及此处,李文熙的面色又是苍白了三分。
环中环,局中局,防不胜防!
只怕是他们的参奏,也在朱棡的算计之中。
为的就是亲下江南,严查江南田亩。
顿时,李文熙的瞳孔又是猛然一缩.
从淮西勋贵侵占田亩、受罚、免死铁卷代过,朱棡三兄弟都在明确强调,国法无情,当以律法为重。
顺势引出清丈田亩,那这本身就是针对于江南。
但细细琢磨,这不是简单的针对江南田亩,而是大明在针对江南士族!
从吕家开始起,江南士族便已经在江南文人之中,丢尽了脸面。
但这对于江南士族,还无法造成元气大伤,只能算作伤筋动骨。
毕竟江南吕家的行为,岂能与江南其余士族相提并论?
反正只要江南士族落井下石,将吕家的名声彻底搞臭,就可以保全自身。
可现在想想,李文熙只觉得他们这些士族是真的蠢!
蠢到让放牛娃的朱元璋算计至深,而毫无察觉!
蠢到让朱元璋踏着江南士族的名望,豪揽天下民心!
而等江南重丈田亩,江南士族针对吕家不配为臣,耻与为伍的言论,也将席卷天下。
便是此时,朱棡的眼眸有意无意的瞥向李文熙,嘴角也是勾起嘲讽笑意。
江南的确人杰地灵,而李文熙又是所属江南名门望族,所以想得明白也正常。
只是这属不属于事后诸葛亮?
毕竟从一开始,朱棡布局之初,便是围绕打击江南士族为主题。
而若是江南士族早有所防,朱棡也不能如此轻易的推动时局,至少也要费上一番手脚。
可江南士族不仅未曾察觉其中威胁,而且还推动了朱棡一把。
至于朱棡手中究竟有没有无锡张家的证据?
实话实说,并没有。
但掌权者,善于观察时势,再者、玩弄人心。
所以从张筹跳出来,朱棡就有七成以上的把握,毕竟面对这般巨大的利益,没有人可以不动心,更何况江南士族?
再者,朱棡步步紧逼,甚至以刀恐吓,张筹内心的慌乱,以及细微的颤抖,朱棡就已经有了十成十的把握。
“咳咳.”
不管诸臣如何作想,朱元璋只是轻咳一声后,便是看向朱棡,摆了摆手道:
“江南就不必去了,而念你初犯,便不予追究了,但仅此一次,若敢再犯,咱可不会轻饶了你。”
言语间的袒护之情,任谁都能看明白,诸多御史,不管是于公于私,都不能再进谏,要不然便是离间天家亲情。
朱棡轻轻点头,便也是微微躬身:“谢陛下隆恩。”
朝臣见状,也是齐齐躬身:“陛下圣明!”
尘埃落定,朱元璋又是抬起眼眸,看向已经有些站不住的张筹,皱眉道:
“张尚书,咱想问问你,无锡是咱大明的,还是你张家的?”
语落,寒气陡生,无形之中,一股肃杀之意漫延殿内,令群臣心惊胆战,皆感凛冬之寒。
显然,帝怒将至,风雨欲来!
张筹闻言,身形又是一颤,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双腿似是灌了铅一般沉重,便是直接跪恭道:
“陛下,老臣惶恐!”
张筹语带颤抖,竭力保持镇定的看向朱元璋道:“无锡,实乃我大明版图,一草一木,皆为皇土,而老臣岂敢有这等心思,还请陛下明鉴!”
一时间,殿内静谧,唯闻呼吸与心跳,气氛紧绷,而四周文武,个个屏息敛声,生怕一不小心便殃及自身。
至于张筹又是连连看向朱元璋叩首,甚至额头都渗出一抹殷红,足以得见,张筹心中究竟有多么的慌乱。
对此,朱元璋冷哼一声,眼神锋利如刃掠出,方才缓缓道:
“晋王所言,咱不知晓,至于你招不招,咱现在也不想问。”
“但从一开始,晋王所问,乃是常州无锡登记造册之田亩,为何与实查相差甚多?”
“所以咱很好奇,这常州无锡的田亩与你回不回无锡,有什么关系?”
“那这无锡究竟是咱的,还是你张家的?”
“难不成这无锡田亩,皆是你张家的?”
“嗯?张尚书。”
朱元璋的话音如同重锤,落在大殿之上,每一字都似有千钧之重,让空气中的紧张氛围再次凝固。
特别是最后的那声“张尚书”,更是划过一股难以遏制的杀意。
闻言,张筹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瞬间消散,仿佛所有的力气与希望也随之被抽离,他的身躯不由自主地瘫软,沉重地跌落在冰冷坚硬的殿砖上,发出沉闷的一响。
这一声,惊破了殿内的紧张沉默,更是映衬出张筹的恐惧与绝望!
“张家完了.”
望向眼前这一幕的江南文官,心中皆是一叹,但同时,心中又是哀叹一声:“江南也完了”
而面对跌倒晕死的张筹,朱元璋依旧是冷哼一声,方才缓缓起身道:
“诸位身为朝中重臣,理应深知国之根本在于田土,民之生计在于耕织。田亩之数,关乎赋税,关乎国库,关乎天下百姓之福祉,岂能儿戏乎?”
“可你们看看,这便是咱的好臣子,可谓是尽心竭力的诓骗于咱。”
“咱甚至都不敢想象,无锡治下的百姓,究竟遭受了何等的荼毒!”
“传旨!”
“张筹欺君罔上,玩弄国法,更置民生于不顾,其罪当诛。然其九族,尽数问罪,罪同株连。”
“另传旨三司,凡与张筹有牵扯者,不问轻重,诛斩首恶,全家流放!”
言至此,朱元璋刻意停顿,环视四周,群臣皆低下头,无人敢与之目光相接。
殿内静默,唯有朱元璋的话语回荡,如同寒风中的冰刃,切割着每一个臣子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