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连羽娘和柳恺都不知她消失以后去了何处。
写这封信的人又如何会提前这么早知道她要做什么?
她看着那日期。
四月十五……四月十五……
忽然间,她问道:“平意,你可还记得四月十五那日发生了何事?”
站在一旁打着哈欠的平意略略一想,回忆道:“奴婢记得,那日公主随安家大郎君一同去了马场,还险些被惊了的马给摔下去,幸好叶娘子出手相救。”
她顿了顿,又道:“对了,那日陶然居的应棠也去了半日闲闹事,给店里砸得稀烂,连张娘子的筝都给砸坏了呢。”
话音落下,一道亮光闪过,将柳姒的脸照得晦暗不明,紧接着“轰隆”一声,惊雷响彻天地。
片刻后,大雨骤至。
天如同破了个窟窿般,倾盆大雨落下,飞溅的雨水顺着被吹着哐当作响的窗飘进来。
平意连忙走到窗前将其紧闭上:“哎呀,怎么突然下这么大的雨!”
电光闪过,屋内又重新暗了下来,只有一盏孤灯被吹得摇摆不定。
柳姒心中微凉。
自冰草湾再遇那些黑衣人后,柳姒本以为是张轻羽将她的消息泄露了出去。
毕竟她曾效忠安王,假意脱离仙乐楼潜伏在自己身边也未可知。
可后来青芽的一番话又让柳姒另起了疑心。
她故意在柳恺面前说她要将账本带去罗刹寺藏起来,结果果不其然,当夜就在寺前再遇那些黑衣人。
不过这也不足以令她肯定柳恺便是奸细。
直到佘令意外逃脱。
佘令忠于贾辞徽,即便逃走也不会就此离开,必定会寻个机会找柳姒报仇。
只是她的身边护卫重重,佘令连接近她的机会都没有。
平意去寻八方财那日,柳姒本想派隐在万物坊中闹出点动静,她就顺理成章地搜查。
可平意无意间的一句话却令她注意。
当时平意寻完八方财后回府复命,她无意间说道:她在出府前遇见了正要去看望张轻羽的柳恺。
而好巧不巧,昨夜佘令果然出现在了万物坊。
如今平意又说。
四月十五正是柳姒初次以黎六娘的身份接近叶丹凝,也是应棠来半日闲闹事的日子。
写信人仅凭马场上她假意惊马这一件事便知道了她的目的是什么。
实在是,对她的品性脾性了如指掌。
而柳恺,是与她自小一同长大的朋友……
四月十五那日,张轻羽的筝被人摔坏,她拿着断弦出门,确实有机会写下这封信送到万物坊。
可是别忘了,那日应棠他们正是趁着柳恺不在半日闲,才能成功将店给砸了。
所以,柳恺那日去做了什么?
只可惜已过了这么久,即便有心想查也查不出真相。
柳姒再看向纸上的另外两个字。
桓音……
又是何意?
桓难道是桓王?音呢?
阴氏?
柳姒颓丧地靠在椅背上。
自来姑臧城后,一切线索看似浮在水面,清晰可见,实则底下一团乱麻。
小主,
便如万物坊坊主,并不是固定的某一个人,他能是安庭序,也能是绮梦坊中遇见的那位坊主。
更有可能,昨夜给她钥匙的那个人也不是真的坊主。
昨夜那人说:他们对她,绝无恶意。
能肯定的是,潜伏在她身边的人,与阿史那罗尔绝不是一伙的。
她们似乎有同样的敌人。
毕竟这一路上柳姒能如此顺利,暗地里有不少坊主的推助。
但是敌是友,尚未可知。
只是这其中仍有柳姒想不通之处。
若柳恺真是幕后之人,那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他又是何时与突厥人有所联系的?
他从未来过凉州,贾氏的人又是如何与他联系上的?是什么凭证还是暗号?
在一切都尚不明确前,柳姒不会轻易下手。
她择了新纸,提笔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
最后盖上朱印,装入封纸,滴上蜡交给平意:“快马加鞭,传回上京。”
这场夏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屋外阴云散开,云雾中晨光渐露。
思虑了这么久,柳姒早已困意全无。
她起身走到窗前轻轻一推,小窗露出外头生机盎然的院景来。
潮湿的雨珠抚上她面,带起点点凉意,她抬手,仍有残雨飘进檐下落入掌心。
“替我梳妆,一会儿去瞧瞧桓王世子的伤如何了。”
……
本以为能在柳恺的院子里寻见他,不曾想下人却说他一大早就去找张轻羽了。
转道去张轻羽的院子里,他二人正在用膳。
张轻羽见到她来,搁了筷箸站起身:“六娘,这么早怎么来了?”
柳姒轻扶着门框,歪头回道:“我见今日天气凉爽,想约你出去走走,谁知有人比我脚步还快。”
她看向正往张轻羽碗碟中添菜的柳恺:“你伤好了?”
柳恺在凳上坐得纹丝不动,囫囵回道:“差不多了。”
一旁的张轻羽见柳姒穿得单薄,上前握住她手,察觉到手背冰凉后将人牵进屋内:“今晨天凉,怎么不多披一件?”
柳姒回握住她:“我喜凉,你是知道的。”
“可用了早饭?”
柳姒摇头:“这倒是没有。”
张轻羽立刻扬声:“青芽,再添副碗筷来。”
三人在饭桌上倒是少言。
饭毕,柳姒净了净手,看向对面一言不发的柳恺,突然道:“子畅,既然伤好了,那你先前答应我的事儿,可就得去做了。”
“啊?”柳恺仿佛心事重重般,没缓过神,接着点点头,“哦噢,知道了,我后日便出发。”
“去哪儿?”
端着茶盏的张轻羽问。
“去宣……”柳恺的话未说完,就被不小心打翻在身上的茶水打断。
原来是张轻羽从他身旁路过时,不知怎得,手里的茶盏不小心滑落,里头的茶水尽数泼在了柳恺腰上。
瓷盏顺着他腿摔在地上,碎成几块。
张轻羽惊呼一声,拿了帕子去擦,慌乱间碰上他腰腹处。
只听柳恺一声闷痛。
张轻羽动作一顿:“怎么了?”
柳恺笑着摇摇头:“没事儿,就是昨日出门不小心伤着了一块儿。”
闻言,张轻羽更担心了:“可上了药?”
柳恺温柔安抚:“没事儿,小伤而已。”
二人温情脉脉。
唯有柳姒看着柳恺受伤的位置,沉默不语。
因为昨夜她用短箭射伤万物坊坊主时,那伤口,就在同样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