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才!你也来看电视啊!”不知谁说了一句,引起一阵哄笑。
“你们看电视,俺就当听收音机!电视机五行属火,收音机五行属金,俺五行属水,收音机俺更喜欢!”马连才也不生气,笑着说了几句,就摸了个地方晒太阳。
就这样闹了一天,直到傍晚,刘培文才借着发电机晚上要重新调整为由,把乡亲们都请走了。
再不走,恐怕隔壁村的人都要来了。
这天晚上,刘培德用两根更长的木棍把发电机的摇柄替换了一遍。刘培文则是忙着把自己这几个月零零碎碎写的素材归拢到一起。
明天就是除夕了,小说的事儿,等年后再说吧。
一夜无话。
除夕这天,日头还没出来,兄弟俩就被刘环叫起来了。
今天肯定没有人来蹭电视了,毕竟大家都忙着过年。
翻身下床,刘培文钻进绿色的军大衣里,从床底下摸出一双草鞋套在脚上。
今天是要去请祖宗回家过年的,从家里到坟地那边要走好长的一段路,所以一定要穿草鞋。在如今的村里,什么皮鞋棉鞋,面对软烂的泥地都是白扯,草鞋才是唯一真神。
陈州流行的草鞋,并不是过去那种用草编的轻便平底鞋,而是一种农村过冬专用的鞋子。
草鞋需要在一块厚厚的木屐上钻好孔眼,用一根根麻绳穿过,当做鞋底;再用干燥的苇草和麻绳编织在一起,当做鞋面。整个鞋做好之后,摸起来异常扎手,表面和底子都是硬邦邦的。
这种鞋一般做得比正常的脚码要大一圈,穿的时候脚上套上厚袜子,再往草鞋和脚之间的空隙里塞上一些芦花或草絮、麦梗,整个脚就感觉暖和的多了。
草鞋的一大坏处就是特别的沉,而且由于不是特别合脚,又不能用力奔跑,只能一步一步抬着脚走,非常的笨拙。
但好处就是暖和、不怕脏,也不容易陷进泥地里。
此时刘环已经准备好了黄纸和鞭炮,交待刘培文兄弟俩清点东西,他取出三根香插在堂屋西北角供桌的香炉里。
此时婶子黄友蓉已经端着一碗煮好的刀头肉走过来,连着两样果子,一起摆在供桌上。
刘英也从婶子从被子里薅出来,全家人对着供桌磕了头,三个男人就出发了。
前几天村里已经下过一场雪,此刻路上的雪早就化了,泥泞的荒滩上,几人走得一脚深一脚浅。
到了地方,刘培文几人先是找到太爷爷的坟地,除了除杂草,才又磕头、烧纸。然后是爷爷刘尚均和奶奶的坟,再然后是父亲刘璞的坟。母亲的坟不在这里。
一路祭拜,最后几人燃了鞭炮,再踏上返回的路。
来时慢,回去时渐渐人多了,路更加难走。
等回到院子里,天光早已大亮,只是有些阴天。
早晨是枣心馍馍、香肠、咸菜和玉米糊糊,难得的丰盛。
一家人在堂屋里吃饱了,黄友蓉起身,熬了一碗糨子。
刘培文则是把桌子搬到了院里,裁好红纸,写起了对联。
光是自家,就有两幅大门对联、八对小联和几十张福字,更不要说抬头见喜、满园春光之类的吉祥话了。
毛笔字是刘培文的拿手活,按村里人的话说,秀才会的,他都会。
一时间,刘培文写成一幅对联、刘培德和刘英就忙着前后去贴,讲究的是从外到内。
写到一半,田小云捧着红纸进来了。
“培文哥,看着写!”她显然心不在焉,把红纸扔在桌案一角,就四处张望找刘培德的身影。
“别找啦,还看不腻啊?”刘培文写着字,头也不抬地调侃道。
“谁?谁找树根了!”田小云微微红了脸,还在嘴硬。
“哎!我可没说找谁啊!对了,昨天没来得及问你,”刘培文干脆停下笔,转头看了一眼田小云,打趣道,“上了大学你变化够大的,这头发也长了,脸也白了,也知道穿女生的衣服了,怎么还惦记着我们家这瞎子呢?”
“大作家就是不一样!出了名,弟弟就成瞎子啦!”田小云反呛一口。
刘培文兄弟俩抱回一个电视机,是人都知道刘培文肯定赚了钱,经由九婶之口,现在大刘庄上下都知道刘培文成了大作家。
大刘庄双骄,又重新变成了大刘庄三杰。
“哎呦哎呦!还没嫁进门儿呢你就护上啦?”
“你流氓!”田小云被他打趣得无地自容,拿起还没写的红纸,扭头就要走。
“别走啊!”刘培文赶忙拉住她,夺过红纸。
“上联写,春回大地百花艳,下联福满人间万象新,怎么样?”
“中。”
刘培文用石块压住纸,开始走笔。
“你上大学这么长时间,跟树根联系了没有?”他随口问道,“这家伙天天看书学习,跟个榆木疙瘩一样,你就不着急?”
“谁说我不急了?”田小云下意识地就反驳,忽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红着脸低声继续道,“从九月到一月,一个学期五个月,我给他去了五封信,他就回了两次,一次就两句话,气死我了。”
“哦?”刘培文没想到大过年的还有瓜吃,好奇道,“你这五封信都写得什么?他又回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