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好,就够了。
我正要带人进宫门,却忽听头顶传来一声尖锐的鹤唳,紧接着就是仙鹤振翅从天而落的声音——
寻声望去,只见一紫衣神女妆扮精致,仙袍飘逸,满头珠翠,面容姣好唇含笑意的驭鹤从天而降。
其身后,还跟着十六名手提香炉,彩衣飘飘的神界仙娥。
白鹤驮着神女翩然落地,神女挥开银线密绣宝相花的宽大裙摆,一袭紫云纱仙衣轻盈如烟雾,柔美似朝霞。
华服曳地,臂弯挽着薄如蝉翼的银纱披帛,腰系水玉银花珠链,胸前挂着白玉云纹莲花银铃铛项圈。
青丝高挽成仙人双月髻,满头簪着银花玉饰,珍珠步摇垂落宛若削成的窄肩。
柳眉杏目,高鼻红唇,容颜娇美,眉心一朵白梨花清雅端庄。
举手投足间,皆是神府玉女之贵气,轻启薄唇,声若黄鹂,婉转多情。
“是贵客到了?”
宫娥恭敬上前搀扶住她,神女下鹤,双脚落地,轻移莲步。
原本还同我们嬉笑打趣的神将见了她立马恢复面无表情的正经模样,揖手向她简单一礼:“宓阴神女。”
神女和颜悦色地走近我,礼数周全地屈膝参拜:“黄泉娘娘,初次见面,幸会。”
我眯了眯眼,淡淡问:“你是?”
神女站直身,报以一笑:“小神乃是东岳神女,宓阴,奉东岳大帝之名,代掌神宫内务。早闻娘娘要来,小神期盼已久。”
东岳神女,代掌神宫内务的神女?
我不好多打量她,琢磨她的身份,便简单颔首示意:“神女客气了。”
宓阴神女大方得体地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娘娘远道而来,还请随小神入宫休息。小神为娘娘引路。”
我张口正欲道谢,笔直立在旁边的神将却冷声打断:“宓阴神女,接待冥界贵客,乃是赵灵官的差事。”
神女闻言,眸底陡然一黯,敛下唇角笑色,语气虽轻,却能听出其中不满:
“李将军,看好你的神宫大门!本神女可是奉帝君之命,掌管神宫内院一切事务,怎么,本神女给娘娘引路,难道还不抵赵灵官心细,招待周全吗?
况且本神女与黄泉娘娘同为女子,由本神女为黄泉娘娘安顿住处,难道不比赵灵官一个男神仙方便?”
神将噎住,仍是犹豫:“可是……”
我不大懂这位神将为什么不想让宓阴神女给我们带路,但瞧眼前这位神女的架势,怕是这个路她引定了。
为避免不必要的矛盾,我无奈开口解围:“将军好意,本尊心领,这位神女所言有理,就请神女帮忙带路吧。”
宓阴神女目的得逞的弯唇满意一笑:“多谢娘娘信任,那娘娘,请吧!”
神将目露担忧地看了我一眼,见阻拦不住,只好认命退下……
但,听风临走时,却被他拽了一下袖子。
听风扭头,深深凝望他几秒,会意地捋了捋宽大袖摆,跟上我。
进了宫门,我去过不少神仙的宫府,故而对神宫的雕梁画栋,玉宇琼楼早已见怪不怪了。
倒是月红和乐颜,一路上虽已在极力克制,但还是忍不住想四处多张望几眼。
而这些小动作,自然逃不过引路的这位宓阴神女眼。
“娘娘身边这两位侍女,看起来,不像是仙人。”她有意试探。
我缓步走在汉白玉铺成的宽敞宫道上,淡然答话:“冥界选侍女没那么多讲究,本尊见她们乖巧听话,便收在身畔养着了。”
“原来是这样,素闻黄泉娘娘性子清冷,不爱言笑,今日一见,娘娘年纪轻轻,果然宝相威严。”
这神女,倒是挺会用词。
我慵懒答话:“本尊是冥界正神,出生阴曹,我们冥界的神仙,都不大爱说笑,影响办案。”
紫衣神女引我们迈上一条小道,往神宫中心点的南边去。
“受教了,冥界的神仙,还真是与众不同,娘娘气质不凡,难怪受人称赞。”
刚才守门的神将和我们提及过,给我们安排的住处离东岳大帝寝殿近,东岳神宫,宫主的寝殿必然在正殿后方,整座神宫最中间的方位。
所以,按理说我们应该沿着刚才那条宫中主干道一路往前走,就算要换小道,也不该换到目前这条路上……
眼下我们走的这条路……反而离东岳大帝的寝殿越来越远,地理位置,也越来越偏了。
从刚才执意要为我们带路,到现在越走越偏,这个宓阴神女,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听风很快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低声询问:“敢问这位神女,这是要带我们去哪?怎么路上宫娥侍卫,越来越少了?这路,也越来越窄了……”
走在前面领路的紫衣神女立马笑着回答:
“神君且稍安,哎呀,都怪本神女不好,这不是近来入东岳神宫的神仙太多么,本神女奉命为诸神分配住处。
我们呢,是按品阶大小逐一分配的寝殿,临到娘娘时,外面的大寝殿已经被分出去完了,只剩下比较偏僻的几处小殿宇。
本神女又想着,冥界的神仙娘娘都喜欢清静,所以本神女便将最南头的那座殿宇分给了娘娘,娘娘别急,马上就到。
那座寝殿名唤秋水殿,殿门口就是一片大水泽,这个时节,娘娘得空正好可以在门口钓钓鱼,赏赏神界的紫莲花,而且,环境绝对安静,没人打扰。”
听风暗暗攥紧双手,拧眉:“那神女,可真是煞费苦心了!”
傻子都能听出来,这神女是故意的。
东岳神宫殿宇九千间,一次庆典,绝不可能邀请九千位尊神前来参加。
刻意把我们安置到最偏最远的寝殿……要么是她和我们有仇,要么是她和冥界有仇!
我朝听风使了个眼神,暗示听风不要招惹是非。
穿过一片竹林,我们迈上沿水的小道,走了几步,我从容试探:“本尊见神女,年纪尚轻,小小年岁便能执掌一宫内务,得东岳大帝如此器重,本尊真是敬佩。”
宓阴神女抬袖掩唇,优雅笑笑:
“娘娘此话,说的不对。本神女虽说年岁不大,但比娘娘,却还大几千岁。本神女得帝君器重,也是因为,本神女乃是帝君抚养长大的,本神女自幼就在帝君身边学习修炼,帝君是本神女唯一的亲人,帝君优待本神女,本神女自当为帝君尽心尽力,忠心侍奉。”
我挑眉:“哦?原来如此,怪不得神女如此优秀,竟是帝君一手调教出来的小辈。”
“本神女可算不上帝君的小辈,本神女与帝君……朝暮相伴了数千年,彼此早已视对方为最亲近的人。
帝君现在,一刻也离不开本神女,娘娘你别看帝君在外威风凛凛,其实帝君有很多怪癖,比如,他吃茶,只吃我泡的茶,用膳,也只吃我亲手做的饭菜。
更衣需要本神女亲自侍奉,焚香,也只爱用本神女亲手所制的桃花香。就如帝君自己所说,本神女,已经成了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听风听罢,脸色陡然一黑。
乐颜亦诧异地差点失言,幸好谢令姮及时握住乐颜的胳膊,用法力封住了乐颜的嘴。
我睨了听风一眼,暗示他别露馅。
“这般说来,神女与帝君,莫不是好事将近?”我平静问。
宓阴神女佯作羞涩:“娘娘打趣本神女了,本神女与帝君……只是普通朋友。”
嘴上说着普通朋友,可实际上,恨不得在脸上写上‘东岳大帝是我的人’几个大字。
我望着碧水青山,略为失望。
我来东岳神宫,是为了见阿九……可不是来和情敌撕架的。
“啊对了,帝君近来繁忙,不方便见客,娘娘若有什么事,可以吩咐宫娥前来找小神。”
“我知道了。”
宓阴神女说着,眸光却不住地往我腕上那只镯子瞟……
“娘娘你的这条手镯,倒是别具一格。”
我不加掩饰地轻描淡写道:“嗯,别人送本尊的礼物,确实很别出心裁。”
宓阴神女挑唇冷笑笑:“想必,是对娘娘很重要的人吧。”
我面无表情的不回答她。
她见我迟迟没搭话,又虚伪地笑着亲近我:
“我也有一条手镯,是帝君送的,但前一阵被我不小心摔坏了,还划伤了手腕,帝君知道此事后就不许我再戴镯子了,帝君说,这些东西看着挺养眼,但实则佩戴又有风险,会伤人的东西,再漂亮美丽,他也不许我接触。”
我依旧没什么反应:“帝君待神女真好。”
她得意显摆:“不能称之为好不好,我与帝君相伴数千年,自然不是旁人能比的。”
听风气的脸发绿,我则一脸无所谓地疲倦打个哈欠。
这地,还能再偏点吗?我腿都走疼了,乐颜和月红都累得大喘气了……
十来分钟后,我们才顺利抵达东岳神宫最偏的殿宇——秋水殿。
殿如其名,门口就是片极大的水泽,农历正月份的时节,从这片水域边上过一遍都能感觉到寒气蚀骨,冻得人直打哆嗦……更何况是住在水边了!
这不等同于寒冬腊月把人塞冰箱里吗?
雪中送炭没有,雪中泼水的倒是来了一个。
进入寝殿唯一的路,架在水域上方,是条汉白玉铺成的长栈。
邻水而居的环境是当真好,但可惜来错了时节,这处殿宇就适合夏天避暑。
外面三十八度,里面二十一度。
路上月红与乐颜疯狂地打喷嚏,连白君与听风都被冻得全身不自在。
这位宓阴神女的下马威,给的劲真大。
顺利进入神女为我们安排的寝殿,我原以为殿内能像点话,好歹暖和那么一丢丢,可没料到……屋里就像冰窖一般,更寒!
趁宓阴神女命人给我们收拾桌椅,白君搓着胳膊悄悄凑到我身边,小声与我耳语:
“你们冥界是不是干了什么事,得罪老九那个小气鬼了?给咱们安排到这地方住,这不是故意折磨人吗?
这么冷,连我们都受不住,更何况是月红和乐颜了,乐颜还是个凡人,你看青阳和乐颜脸都被冻白了。这还叫招待周全,这是打算给我们留全尸吧?”
听风也靠过来浅声说:“这位神女,与之前那位守门的神将态度截然不同,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刚才我跟你们进宫门,那神将还给我使了个眼色,让我当心这位宓阴神女……”
我无奈深叹了口气:“忍吧,等她走了,我再用法术把此处罩起来。来者不善,怕是冲着我做出这一场戏的。”
“我觉得也是!”听风没良心道:“这个神女,一听就是对东岳大帝有意思……八成,是知道了些什么事,故意为难你呢。我们啊,都是被你连累的。”
我淡定启唇:“如果连一个东岳神女都知道了我与东岳大帝从前的事,那就证明,东岳大帝也晓得我与他从前的关系。”
“他如果知道你和他是两口子,还放纵东岳神女这么欺负你,那就、不好了……大概率是老九那个负心汉想赖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