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
听风突然化身在我身侧,看了眼跟随东岳大帝进宫门的仙兵神将背影,担忧道:“东岳大帝真的回来了,他刚才见到你了吗?”
我失魂落魄的木讷点头:“嗯。”
听风张嘴欲再问,却碍于我身后跟着神宫的宫娥,不好直说。想了想,一挥广袖将我带进了他与白君赵青阳暂住的殿宇。
“怎么样,东岳大帝真回来了?刚才我听见前面大殿传来礼乐声,想来是东岳大帝到上始宫的讯号!”
白君等人一见到我就快步迎上来忧心忡忡地问我:“老九,到底死没死?”
赵青阳迫不及待地追问:“九爷,还有记忆吗?”
我摇摇头,心痛如割:“他刚才看见我,一点反应都没有,可能真让两位堂主说中了。”
宋堂主拧眉低沉道:“九爷当时耗尽了元神之力,身上又有与须莲鬼母一战时落下的重伤,就算归位……也不可能安然无恙,全须全尾的。”
“那该怎么办啊,九爷忘记了我们,也不记得漓漓,那漓漓与他在人间的那些过往算什么?”月红心急地摇晃着白君胳膊。
白君头疼道:“我也没法子了……”
乐颜义愤填膺道:“大不了我们过去找东岳大帝全说明白,九爷论起来,也是东岳大帝的前世呢!九爷在人间惹得债,东岳大帝不能不负责吧!
不管东岳大帝还记不记得漓漓,漓漓是东岳大帝的女人这件事,都是不能改变的!就算东岳大帝失忆了,也必须得对漓漓负责,我们决不允许他归位了,就拍拍屁股潇洒走人了,他得给漓漓一个交代!”
“交代?什么交代?”
听风冷着脸道:“如若东岳大帝真的没有了人间的记忆,那就意味着,之前的九爷已经消失了,就算东岳大帝与帝九苍长得一模一样,共用一具躯体,没有了帝九苍那部分记忆,东岳大帝只是泰山正神,庇佑苍生的东岳古神!
他,对黄泉没有爱了,是,以黄泉如今的身份,只要冥界问责,冥王愿意替黄泉做主,给东岳大帝施压,东岳大帝还是很有可能会答应迎娶黄泉,给黄泉帝君夫人的身份,可这样,真是黄泉你想要的吗?”
我心底乱糟糟的,脑子也浑浑噩噩,颓废地走上前两步,看着花圃里花期尚好的灼灼芍药花,摇头,苦涩道:
“我不要东岳大帝对我负责,我来这里,只是为了确认阿九是否还在,阿九如果还活着,我当然高兴,如果阿九消失了,留下来的只是东岳大帝,那我就没必要在东岳神宫久留了,以后,我也不会再踏入东岳神宫半步……
我想要的,只一个阿九。东岳大帝对我没有爱,我也不会再爱上东岳大帝,我的阿九,我就当他已经离我而去了,我会守着他的牌位,陪他渡完这一生。”
“漓漓……”乐颜心疼地攥住我手腕,我深呼吸,压下心底酸涩,勉强朝她扯出一抹淡笑:“没关系,东岳大帝已经回来了,用不了多久,应该就会传召我们,到时候我们再试探一下。假如结果不尽人意,等法会结束,我们就回家。”
“漓漓。”乐颜扑进我怀里憋屈地想哭:“这个龙仙大人,死了也不让人省心!”
我拍拍她的后背,温声安抚众人:“你们先歇息吧,我回去,等赵灵官的通知。”
白君瞧着我,欲言又止,纠结了良久,才无奈点头:“好……小漓,你照顾好自己,先别想太多。”
我颔首:“我明白。”
听风捏了捏我的肩膀,郑重承诺道:“黄泉,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我扯了扯唇角,笑得艰难:“好。”
回到芍雾殿,也许是我的惆怅情绪太明显,迎上来的宫娥们远远见到我,皆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娘娘。”
宫娥们屈膝规矩行礼,我心不在焉地挥挥手,示意她们起身,随后便进了寝殿,坐在桌子前,对着手边的一瓶美人面芍药花发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流烟与挽溪端着茶水与糕点进来伺候。
“娘娘,您是不是生病了,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流烟将一盏热茶递给我,我反应迟钝地回过神,接下茶,心神不宁地抿了口,沉声回道:“我没事,只是,在想旁的事而已。”
挽溪乖巧地绕到我身后,挥起小拳头力度适中的给我捶背:“自从娘娘见到帝君,就开始魂不守舍,跟着风判离开了一会儿,再回来就脸色苍白,眼睛也红红的,娘娘,你到底怎么了?帝君回来你不开心吗?”
我没有精神地低垂着头:“开心……自然开心。”
“那您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痛苦?”
我拿着白瓷描花茶盏,心里难受到喘不上气:“我只是不知道,我究竟有没有等到那个人。”
“那个人?”挽溪傻兮兮看了流烟一眼,探头问我:“哪个人?娘娘,你要等谁?”
我苦笑笑:“等我丈夫。”
“丈夫?”流烟诧异不已,“娘娘你……”
我放下茶盏,半开玩笑地与她们道:
“没想到吧,我有丈夫了,我结婚了,在人间,我做凡人的时候,很小就被我爸许配给他了。后来,直到去年,我们才相见。
他人很好,长得俊美,脾气也温柔,很厉害,总是能在我需要他的时候及时出现,我俩感情很深,他一天也离不开我。但,前不久,他过世了。”
“啊?”
我抬手抹了把脸上冰凉的泪痕,依旧在笑:“最近,我发现有一个神仙,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他们好像是一个人,又好像不是一个人。”
挽溪被我绕迷糊了:“好像是一个,又好像不是?那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呢?”
我哽了哽,摇头:“我也不晓得,我只知道,那个人看我的眼神,很陌生,和我丈夫,不一样。”
“陌生……丈夫?您丈夫不是……”
挽溪话没说完,被流烟绷着脸一胳膊肘撞憋回去了。
流烟咬住绯红的唇,犹豫片刻:“会不会就是一个人,是娘娘您想多了?”
我扶额,头昏脑涨的:“我不知道。”
流烟帮忙出主意:“其实……娘娘您可以直接去问嘛!亲自去确定一下。”
我头疼低吟:“嗯,是这么想的,但目前,还没有机会。”
流烟轻轻说:“那迟早……总会有机会的。”
“但愿吧。”
挽溪帮我捶着背,小声嘀咕:“贺灵官的话真多,现在还拉着帝君说说说!”
听到帝君二字,我的脑子才清醒了几分,紧张问她:“帝君还在忙?”
挽溪重重点头:“对啊,回来后就没有离开过上始殿。”
流烟附和叹气:“可不是么,等会儿我们还要给帝君上茶……贺灵官真烦!”
怪不得没有传召我,原来是还有事在忙。
挽溪小心翼翼趴上我肩头:“娘娘……其实有时候,他不来,你可以先去嘛!”
我懵了下:“去哪?谁不来?”
流烟解释道:“您丈夫啊,您不是说,您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您丈夫吗?要是我,我就直接去找他,问他!他不来见我,我就去他家找他!”
他不来见,我就去找……
好办法啊!
然而还没等我脑海中的新念头尘埃落地,挽溪就捂着肚子哎呦一声叫了起来,抓住流烟的胳膊痛苦催促:
“不行了,肚子疼,茶水就放在玉露阁,泡好的,你等会儿帮我把茶水送进上始殿啊……哎算了,你还是跟我一起去吧,我肚子疼得走不动路了!茶水让其她姐妹去送!”
“挽溪你怎么了?”我心下一惊担忧问她:“要不要我给你喊医仙?”
流烟扶住挽溪歉意笑笑:“娘娘不用管,她早上吃多了,胃疼,我带她出去方便一下。”
我立马应允:“好,你们先去吧!”
两姑娘踉踉跄跄地奔出了芍雾殿,我静下心来,突然想起,挽溪刚才说,送给帝君的茶水在玉露阁……
他不来见我,我就去找他……
找?
我当即有了精神,扶着桌子站起来,好办法啊!我去上始殿,再试试!
说干就干,我用法术把自己身上衣物换成了上始殿宫娥的仙衣,发型也改成了宫娥的双环髻,顶着宫娥的这身行头,先去玉露阁取茶水,然后,进上始殿!
取完茶水,我捧着茶盘,一路畅行无阻地来到了上始宫最中央的这处威严殿宇门前。
昂头看了眼殿门上方的牌匾,确认自己没有闯错地方后,低头,将茶盘举过头顶,直接推门进去——
一脚刚迈进门槛,我就听见有神官的声音从大殿右侧传来,稳重低沉道:
“泰山一带,近三年雨水都过于充盈,反而影响了谷物生长,不知我们能否找天上的司雨部门说说,把春秋季的雨水挪一些在夏季,这样既不影响一年降水量,夏季温度高,雨水蒸发的快,还不会影响农作物与百姓们的生活日常。”
我低头,谨慎地迈着步子,一步一步,走近那尊身披墨色龙袍,墨发如瀑,丰神俊朗的古神……
越靠近他,我的心脏就越不可控的跳动剧烈……
我咬着牙,努力压下心底的激动,行至他身畔,恭敬将一盏茶放在了他的手边。
他慵懒地单手支颐,见有人送茶,也只是随手一接,“去司雨府说说,让府君帮忙办了,千年前定下的雨量,确实不太符合如今的……”
指尖不小心碰到我的手指,我一惊,手上一抖,差些把茶倾他袖子上了……
他也陡然顿住,意外抬眸,清澈眸光与我视线相接,我吓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则盯着我呆了几秒。
手上动作从容地将茶盏接了去。
我自知失礼,立即跪下请罪。
“帝君?”贺灵官见他迟迟没再说话,好奇地出声唤了他一句。“帝君,你被烫着了?殿里的这些小姑娘们,毛手毛脚的,都被帝君你给惯坏了!要清凉膏吗?”
他收回清冷目光,平静道:“没烫着。”
“没烫着就好,帝君……”贺灵官正想说点旁的,他却突然莫名来了句:“你腰上挂着的粉色玉佩,挺不错。”
贺灵官啊了声,半晌才反应过来:“哦,这是下官在妖市买的,红碧玺料子。”
他抿了口茶,“嗯,颜色不错,女孩子应该都喜欢。”
贺灵官笑道:“碧玺花花绿绿的,女孩子是喜欢,我刚拿回来就被玉河那些小丫头们盯上了,若不是随帝君上了天,下官还不敢佩戴呢,就怕走在宫里,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哪个小妮子给顺手摸了去。”
他随手丢了块金子给贺灵官:“再去逛一趟,帮本帝定制一款回来,就,定制个项链吧,要将碧玺雕成芍药花图案,玉色,最好比你身上这块,再浅些。”
贺灵官接住金子一头雾水:“啊?帝君,你要芍药花项链干什么啊?男子又不方便佩戴,你送人啊?”
他睨了贺灵官一眼,威胁道:“让你去你就去,再这么多废话,就留下来抄账本,本帝让赵灵官去!”
贺灵官闻言果断把金子揣进了袖子里,二话没说恭敬朝他一拜:“好嘞帝君,下官一定完成任务!”
拜完,脚底生风一溜烟就跑了出去,唯恐晚一步他家帝君便改变主意了。
这个东岳大帝,癖好还挺独特。
在地上跪得有点久,腿麻了,肚子也隐隐有点疼。
我偷偷把手放在肚子上,刚揉了两下,就听头顶的声音威严凝重问道:“你肚子怎么了?”
我手上一哆嗦,停住动作,惶恐俯身大拜:“回帝君,没怎么……可能是早上吃撑了……”
他:“……”
伸手,似是要扶我。
但却被宫娥的一声通传打断:“帝君,宓阴神女求见。”
宓阴神女……
断不能让她在这里见到我。
我不敢在上始殿多待,二话没说捏诀化做流光先溜了……
某帝君再回头:“你……跑这么快!”
我回到芍雾殿,一刻钟后,流烟与挽溪一路打闹着跑了进来。
“你别往我脸上弹水!”
“你刚才还往我衣服上抹泥巴来着……”
见到我,两丫头赶忙收了打闹笑意,正经起来,双双屈膝向我行礼:“娘娘。”
我扶额正迷糊着,看她们回来了,当即招呼她们坐下,“坐过来,我想问你们点事。”
两丫头和我相处熟络了,现在也不像刚认识那会子那么拘谨了,我一叫,她们就欢欢喜喜地坐过来了。
“娘娘,什么事啊?”
“关于帝君的?”
我哽了哽,压下羞耻心询问:“你们帝君,对每个下属,都关怀备至?”
连下属肚子疼也会留意?
流烟点头确认:“是啊,帝君待我们向来极好。”
我犹豫不定:“你们帝君,外人与他,好相处吗?”
挽溪想了想:“我觉得,帝君与每个神仙,都相处的挺不错。”
我咽了口口水,心虚试探:“你们帝君……喜欢粉红色的饰品?”
流烟道:“帝君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颜色,也没有什么特别讨厌的,只是帝君的衣物,偏爱深色,白色也穿过,其他浅色的,没有穿过。”
“你们帝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芍药花的?”
流烟掰着手指头算道:“是从,千年前,帝君有一次闭关千年才出关,再出来,就开始养芍药了。”
千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