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春和(四)(1 / 2)

恶娇 刘相岑 2378 字 1个月前

昭昭用手中的毛笔杆敲了敲桌子,问道:“张掌柜,你要借多少,做什么用?”

张掌柜低下头,脸红到脖子:“……借十两,弥补家用,等这批药卖出手就还。”

他顿了顿,从袖中掏出一把檀木镶银老算盘:“可以用这个抵押。”

十两不多,台下的姐儿们随便凑凑就有了。可她们平时受惯了张掌柜白眼,哪肯借他?

姐儿们轻飘飘地讽刺了几句,起身就要走,小多连忙拦住,认真道:

“他的钱都给妓女办白事了!”

“哪个妓女?”

“还你们金器的那个暗门姐儿。”昭昭淡淡道,“上吊死了,只有张掌柜和他婆娘去送了一程。”

姐儿们神情俱是一滞,前前后后都坐了回去,默了会,才有人问:

“几分利?什么时候还?”

没等张掌柜答,昭昭举起了手中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九出十一归’,道:

“你们若是乐意,也可以让他九出十归,或者十出十归。”

那哪还有利钱可赚?

姐儿们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有人说这一笔有风险却赚头少,不划算;有人说反正他借的也不多,就当还个人情呗;还有人说他是替那个姐儿办白事花光的钱,于情于理我们都该搭把手。

一番讨论后,姐儿们看向昭昭:“我们借。”

昭昭提起笔,准备仿着手边的借据写状子:“几分利?”

却听姐儿们道:“不要利钱,也不用还。”

张掌柜震惊地抬起头,看向这些平时被他鄙夷惯了的妓女,做梦也没想到她们不仅肯施以援手,还不要利钱。

姐儿们笑了笑:“你有情有义,我们也不是没心肝肺的畜生。”

说罢,她们一个个走上台,从袖中掏出不同分量的银子放在昭昭面前。

昭昭刚学写字,字写得又慢又丑,记她们的名字和出款记了老半天,许久后才写好了。

张掌柜来画押领钱时只觉得如在梦中,原先以为昭昭叫他来只是演出戏的,却没想到真得到了救助。

“多谢大家……”他感激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望着姐儿们:“等我周转过来了,你们来买药统统打折。”

姐儿们没做过好事,偶尔发一回善心,倒把自己整不好意思了。

她们甩着手绢说烦死了,让张掌柜赶紧走,别在这儿占台子。

张掌柜拿着一张不需要还的借据,抱着沉甸甸的银子走出了宿春风。

守在外面的看客们围上去问他:“当真不用还?”

张掌柜抖了抖手中的借据,让众人看清了:“连押物也没要我的。”

看客们一脸惊讶,却又有些不相信:“……这银子是假的吧?”

张掌柜从怀里的布包里随便拿出一块碎银子,用牙咬了一口,把牙印露给众人看:“看清了?”

他抽身往自家药铺走去,看客们不肯放过他,拦住他接着问:

“你又老又有婆娘,那群婊子送你钱做什么?”

男人们看不起这群姐儿,一口一个婊子的喊。

可婊子也是美人,美人送钱,谁不盼着遇上一回这种好事?

张掌柜停下脚,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轻飘飘地说出昭昭教他的台词:

“她们说我有德。”

德?

德是个什么狗屁东西?

长相俊不俊一眼就能看出来,才气高不高也能用纸笔验,可这有没有德,如何能判断?

众人愣在原地,相视无语,也不知是谁猛地一拍脑袋,大喊道:“我也有德!”喊完便急慌慌地冲进了宿春风。

另一人唯恐不及,连忙跟上去:“老子也有!”

德可化财,谁他娘没个虚无缥缈的德呢?

众人像咬饵的鱼一样涌入了宿春风,钻进了昭昭的网。

*

宿春风的名号像水一般淹过了青阳县的每条街巷。

人人都把这看作捡钱的机会,又把妓女们肯借多少银子,要几分利视为一种评价。

借的多利钱少,你德高望重;借的少利钱多,你品行不端。

大家天一亮就去宿春风门口排队,等着小多敲锣叫号,像唱戏的戏子般挨个登场,向台下的姐儿们表现自己有多品德良善,有多辛酸不甘。

都是乡里乡亲,谁不清楚谁?

每每有人在上面做作,下面就有一伙人起哄,三言两语就将台上人的老底戳破。

姐儿们磕着瓜子看戏,时不时跟着讥讽几句。偶尔遇上真可怜的,也会温声细语地安慰,大手一挥,让昭昭立契放钱。

这可比戏好看多了。

虞妈妈是个精明人,昭昭搞出这样烈火烹油的场面,虽妨碍了她安排姐儿们做皮肉生意,但这波客源加以利用也能大发横财。

她在楼下门前都摆了桌子,卖茶卖点心卖酒卖卤菜,让闲着的伙计都去前堂跑腿后厨做菜,再卖上比平时高一倍的价格,短短几日就赚得盆满钵满。

大家也不全是傻子。

很快就有人发现,这群妓女只放小钱出去,免利免还的次数更是少得可怜,这不就是拿蝇头小利做噱头,引得大家都来当冤大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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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几个被虞妈妈坑了酒菜钱的汉子结伙闹事,大骂虞妈妈打着做善事的名头开黑店。

他们刚砸了几个盘子碟子,准备大闹一场,就听门外传来了笑眯眯的声音:

“是谁在这儿污蔑良善啊?”

陈监市带着几个兵走进来,笑着打量那几个闹事的汉子:

“我看这是一等一的好买卖,你们觉着呢。”

那几个汉子一见官儿就怂,哆哆嗦嗦答道:“……小的们和陈老爷一个想法。”

陈监市带着兵寻了个桌子坐下,虞妈妈赶紧送上酒菜,笑脸相迎。

他一来,原本热烘烘的氛围就冷下去了,楼外看戏的和排队的人作势要散,却听人群中响起一把透亮的嗓子:

“我要借二百两!”

众人驻足,纷纷往声源望去,好奇什么样的人会穷得这样失心疯,竟想找一群卖春的婊子借这笔巨款。

只见阿明走出了人堆,踩着一道道目光走上了无人的台子。

他这几日没做活计,身上干干净净的,少了压力,日子好过了脸也变俊朗了。

“我要借二百两。”他从袖中掏出一张令书放上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