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没进过府衙,但她听小多说过,衙门分为内外中三堂。
大堂是公开审案,二堂是私下预审,三堂则是审理机密要案的禁地。
眼下她应是在二堂。四周无人,几个小吏把她按在刑凳上,用绳子将她的手脚捆了,却不着急落杖,面面相觑,似是在等什么。
外面响起一道脚步声,来人是通判的师爷。他瞟了小吏们一眼,示意他们出来。
小吏们跟出去,面露担忧:“……大人可是有吩咐?”
师爷不语,却将右手横在腰间,微微往上抬了抬。
小吏们俱是脸色一白。
杖子的落处有说法。犯人若是交了钱,杖子就稳稳地落在臀肉上,事后养养也就好了;不交钱,那就是一阵乱打,伤筋动骨在所难免;师爷所做的手势是最阴毒的打法,杖子往上挪些许,打伤的都是腰间肾脏,轻飘飘的二十杖就能送人即刻归西。
“……二老爷,这是大人的意思?”小吏们颤声问。
府衙里并非没有使阴招打死人的先例,但那都是偷偷摸摸的,没人关注,闹事的家属想伸冤也认不准罪魁祸首。
可这小姑娘方才敲了几十年没响一声的登闻鼓,又在众目睽睽下被架进了府衙,若是立马就被打死了,面儿上哪能兜得住?
师爷鼠眼精光毕露,不耐烦道:“多做,少问。”
他转身要走,几个小吏一起跪下抱住他的大腿,急问道:“还请二老爷手书一封!”
师爷冷笑一声:“你们是怕担责?”
一个小吏哭道:“这不是光彩事,却要我们来做……”
师爷一脚将他踹开,骂道:“平日吃油水时怎么不收着胆子?”
另一个小吏也跟着哭:“二老爷,求您体谅体谅。脱了这身狗皮,小的们也没比平头老百姓高多少……终究要活在人堆里,不敢不顾忌些脸面。”
这话说得委婉。
小吏们哪里是爱惜脸面?他们也算是半个人精,见事情牵扯了宁王府与兵马司大人,便知这是天上神仙打架。
若真听了通判的令把昭昭打死,到时候难保不被丢出来顶罪背锅。
师爷将腿从几人的怀抱中奋力扯出,先是哄劝道:“我朝法定的杀威棒就是三十杖,多不得也少不得。你们不过是依法行事,她一个身子弱弱的姑娘,挨不住杖子死了,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后是威胁,他笑道:“你们虽是小吏,但也该晓得官场上最忌讳顾头不顾腚……你们光担心打死这女娃会惹火烧身,就不担心自己之前落下的把柄吗。”
小吏们瞬间不哭了。在衙门任事难免会行差踏错,上司拿着他们的把柄,如同扯着拴狗的链子一般,想惩治他们轻而易举。
师爷见他们已然开悟,丢了句手脚利落些,便匆匆走了。
昭昭被绑在刑凳上,离他们远,听不真切。
察觉四人进来,她先开口了:“你们老爷想把我打死了事?”
四人不答,默默拿起了一旁如碗口粗的木杖,走到了刑凳边,轻声说:“娃娃,你下辈子开眼些,切莫再搅进浑水里了。”
话已说尽,四人却都犹豫着下不了手。
昭昭晓得他们在想什么,用指尖滑出袖子中早已备好的银票,淡淡道:“还请各位手下留情,留我一条命。上面人问起来,你们只说是我命贱抗揍,下了重手却没死成,不怪你们。”
四人面面相觑,正是纠结时,却听外面有人来。
是个小吏,和他们一样的一副打扮,却面生得很。
那小吏身后还跟着一个兵,兵手里拿着两袋滴血的东西,不晓得是什么畜生的残肢碎肉。
四人见了,以为上面又有指示,连忙迎上去问:“……是老爷变意思了?”
小吏道:“没变,杖子照打。”
四人叹了口气,举杖就要落。
小吏却叫停:“但不是这么个打法。”
昭昭正想着这人又是哪路神仙,却见小吏蹲到刑凳前,问她:“小姑娘,怕不怕脏?”
昭昭摇头。
“好得很,不怕就行。”
两袋滴血的东西被放在地上,小吏对昭昭道:“早上刚杀好的猪,血水旺。你忍着点恶心,挑一块捆到背上去。”
昭昭懵了,拿着杖子的四人也懵了,急问道:“你是……”
那小吏掏出一块腰牌,露了露,又掏出四张路引和银票丢在他们面前,冷笑道:“上面人斗来斗去,咱们这些小鱼小虾少掺和。今个儿案子一结,你们就带着婆娘孩子跑。”
能远离风波置身事外,四人求之不得,一时间如蒙大赦,赶紧将昭昭手脚上的绳子解了。
事情由不得磨蹭,昭昭利落地扒开布袋,血腥味扑面而来,冲得她有些想呕。
她杀过人,闻得出这猪肉里掺了人血,味道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那晚的记忆涌上心头,昭昭太阳穴砰砰直跳。她脱下外衣,忍着不适抓起一块大小合适的猪肉用绳子往背上绑。
小吏见她丝毫没露怯,意味深长道:“姑娘,你倒没觉得这味道有些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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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套上外衣,望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绑好后,昭昭以为事情已了,却听那小吏笑道:“挨了三十杖的人步子怎会如此稳健,脸上岂能还有血色?”
本就是各取所需的交易,昭昭没指望着一点苦不受。她面无表情地趴上刑凳,淡淡道:“做戏做全套,打吧。”
小吏拿起杖子,隔着那层血猪肉打了五杖。
虽然他已经克制了力道,但碗口粗的杖子哪是闹着玩的?昭昭脸上血色全无,额上浮着冷汗,背上渗着血,惨得真像挨了三十杖快死的人一般。
站在一旁的四人收了各自的路引和银票,又有模有样地用杖子头沾了点血,一左一右架起昭昭,往已经升起的公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