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蔽芾甘棠(2 / 2)

从此郁煌言的人生,再也抹不去雪伊梅的身影。

雪伊梅身体纤细瘦弱,削肩秀项。莲子脸,尖下巴,目若深潭,散发点点鳞光,鼻挺口小,颜如淡乳,长含戚戚。

最常见的是她,大多处于病态。在人前有种畏缩感,如同惊弓的鸿雁,时刻处于忐忑之中。

行为上,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多说一句话,不多行一步路。身体面貌有弱不禁风之感,行事向来果决执拗,

很有红楼梦中苹儿的无助,和西施捧心的感觉,很是叫人怜惜。

自从借阅作文,俩人的感觉甚好,虽没有多余的话,见面都是一笑,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风流?

何况,郁煌言正受着被琚清婉抛弃的煎熬,雪伊梅承受着黑五类子女的重压。

也算同命相连吧,很想有个说话的对象。

彼此的感觉都有了。

那段时间,郁煌言感到暴雨过后还是有彩虹的,天下并不是琚家有好女,世界大了去了。

和雪伊梅第一次单独相处,机会来的很突然。

那天下课早些,学校也没什么事羁绊。

好友江人挺和欧阳发,早早的撺掇郁煌言出了学校。一溜烟的直奔回家之路必经的,采石灰石的大石塘。

说来也怪,石塘孤零零的和任何水系都没有沟通每天总有鱼泛起的涟漪。细细看去,还能看到有些发绿的死水中,有小鱼在摇头摆尾的在游动。

鱼是从哪里来的,不可探究。但自古以来有水就有鱼的定律,还是起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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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发们连撒了几网,网网都有鱼。

鱼不大,夕阳下,鱼身上的鳞片,闪着五颜六色的光彩。

活蹦乱跳的小鱼,放进准备好的小桶里,箭镞样的游动起来。泼剌剌的激溅出彩色的珍珠,很是具有情趣,大孩子们不由的欢叫笑闹起来。

这时谁也没有注意,值日打扫卫生的雪伊梅,从石塘边经过。

听到笑闹,她不由的扯住班里唯一的好友洪红艳,跑向男生们围着的水桶,

洪红艳是雪伊梅在班里,最能说上心里话的女生。

她的父亲也是位老师,彼时也是关在学习班里。俩人便有了同命相连的感觉,上学放学的路上一直结伴而行。

俩人在桶边看到,游动挣扎的小鱼,满满的都是激动。

雪伊梅说:多好看的小鱼?

洪红艳:可怜的小鱼,捞出来的它们就怕活不长。

让男生们把小鱼放到石塘,男生们未必允许,她们也不敢提出:凭什么呀?又没有什么交情!

雪伊梅愣怔了一阵,唧唧哝哝的说:要是我有小鱼,一定会好好的养活它们。等到大了,再将它们放入大河之中,永远自由自在的生活。

雪伊梅的声音不大,郁煌言听到了,接口说:那感情好!

这晚,郁煌言吃完饭,月上柳梢头,踩着淡淡的月光,提着小水桶,敲开了雪伊梅家的门。

应怜履齿印苍苔,小叩柴扉久不开。

因为黑五类的原因,雪伊梅家里很久没人来往。

见到郁煌言提着水桶,站在门外,雪伊梅惊讶的睁大了杏仁般的眼睛,忙又用手掩住小口,张口结舌:你……

这天晚上雪伊梅很兴奋,把鱼倒进了大木盆:你看在水桶里,它们不断磕巴着嘴唇,那是因为缺氧了。在大木盆里就不一样了吧?

雪伊梅家里很静。

除一间堂屋,就是三个套间。如今父亲蹲学习班,两个哥哥上山下乡,妹妹又去了农场。

每天愁肠难解的母亲,早早在自己的房里睡着了,雪伊梅可以自由自在的和郁煌言说着什么。

那晚,雪伊梅说了很多话,抵得上在学校一个学期的说话量。几十年后让郁煌言念念不忘的是,雪伊梅说,她养过一只毛茸茸的小鹅。每天,她都会采撷野菜野草来喂它。

雪伊梅歪着头说:小鹅可通人性啦!

只要我在家,它总是在我身前身后转。我出门,它都要仰着脖子送我多远。

后来……

郁煌言急切的问:后来怎么样?

因为是居住不远的邻居,郁煌言是见过那只鹅,只是没太注意。

后来,……它长大了……被人偷去杀了吃……

雪伊梅先是泫然欲滴,后来干脆伏在桌上缀泣。

郁煌言粗声大气恨恨的问:这个杀千刀的?是谁?

我知道是谁?就是不敢说……

不敢说的能是谁?只有石海燕的父亲,那个黑大三粗的父亲,泼皮般的存在!

对这个清队小组的头,郁煌言也是敢怒不敢惹的主!

伊梅,谁来了?你早睡吧,明天还的上学。

随着话音,一个慈祥中年妇人撒拉着鞋,进了女儿的屋。

见了郁煌言,她先是一怔,然后脸呈喜色:哦,是你呀!常来玩吧!说着她径自进了自己的睡屋关上了门。

为这,郁煌言感觉老人一辈子。也就是对老人感情的羁绊,构成了郁煌言今生不能离开雪伊梅的罗网原因之一。

俩人的交往渐渐多了起来,但很私密。私密交往的效果很好,两人不断成长的爱情,没有什么人像琚清婉时那样横加干涉。

当时的中学生,流行学军、学工、学农。

在五月南风起,小麦覆垄黄的时候。学校接到了学农的任务,帮助远在山南边的农村割麦子。

这个距离,离家可不近,学农的学生,要十几天吃住在当地农村。

雪伊梅学农责不可让,郁煌言却因为学校准备参加运动会,他是三铁运动员,自然留校集训。

那天,俩人待在一起的时间特别长。直到挂钟指向十二点,郁煌言才恋恋不舍的离开雪伊梅的家。

回到家,郁煌言很是兴奋,双手枕在脑后,回想今天见面的每一个细节。

咂摸了一会,郁煌言意识到。两个人涉及到感情的事,一个字都没提到。东拉西扯的,连三皇五帝都提到了,就是没提到一个和爱相关的字。

不过,俩人始终都是脸上带笑,甜甜蜜蜜的样子。虽然没有小说描写的卿卿我我,那份关心爱护的情意还是能感觉到的。

一九七一年十一月,郁煌言和雪伊梅在校就被分配了工作。

郁煌言分配的单位,是当时公认的最好的单位,国营的大单位余州矿务局。

雪伊梅因为父亲还在学习班的原因,分配到最差的地方厂子,大集体的福利单位,聋哑砖瓦厂。

想想吧,一个纤弱的十七岁的女孩子,每天几百次搬弄超过自己体重的大泥块,那是种什么体验。

挥汗如雨,已经不足以形容她工作的艰苦,社会上的地位才是她的锥心之痛。

每天重体力劳动后,再走上十几里路回到家,人就成了水泡的泥菩萨,瘫坐在凳子上就不想动。

好就好在,最大的念想,就是郁煌言所在的宣传队放假,走十几里路到家,很快就会来到她的身边。那时,雪伊梅浑身的酸痛,就会不翼而飞,心里充满了愉悦和希望。

郁煌言并没因为工作单位差的原因小看她,一如既往的热情如火。

这是支撑她,走过那个艰难时期的能量来源。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