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生死弟兄(1 / 2)

转眼,事故已经过去快三十年,回首那次巨大的掉水,也就是堰塞湖事故。要问孙燕从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是什么?他会耷拉下眼皮,满脸悲伤的对你说:当时没拦住林彦俊权健有,又搭上两条生命。

对林彦俊他是没说的,在那样的场合,不是林去,就是他往。谁死都没有什么遗憾,因为去救人本来就是九死一生的事。

哪个矿工能冷静的,在尚能达到的距离上,看着工友死去。要说这个世界上,不怕死的人排列,矿工应该在前三位。自从吃了阳间饭,干上阴间活,脑袋就是别在腰带上的工作着。要不然,煤矿人为什么那样豪爽、重义?

从老塘子坍落的岩石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林彦俊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李树来三人。

这三人很是机警。在听到上山天塌地陷的巨响时,李树来喊着其他两人,拼着命的向老塘子跑,终于找到了这个坍落的空间。

这里水不太缺,食物零零星星的也找到一些,工作服也撕掉吃了下肚。虽然不够塞牙缝的,身体衰弱的站不起来,生命倒是保住了。

林彦俊和权健有看到三人的状况,再看自己无奈的身体,要想把他们三人带到和大家在一起,显然是不可能的。好在知道了他们的方位,大伙所在的地方不日即可获救,那时在救护队的帮助下,救出他们是顺理成章。

林彦俊是倒在离众人避难场所不远的地方。

当时,他走在权健有前边几步,没过那片岩石空间的时候,他就感觉不太好。这里显然经过水,底板已经凸凹不平,顶板的岩石也悬悬嗬嗬的明显张开嘴。

可不从这里过,就要摸进深不见底的老塘子。不要说自己的体力已经不允许,就是身强力壮的时候,老矿工摸进老塘子丧命的多了。至于能不能不迷路,还能摸到孙燕从他们所在的地方,那是谁也无法预料的事。

林彦俊前脚刚迈出顶板危耸的虎口,还没等他长舒口气,后边惊天动地一声巨响。

他转身一看,矿灯光柱雾蒙蒙的照见,权健有鲜血泗流的压在一堆岩石间。林彦俊什么也没想,疯了一样扑上去,他要把自己的好兄弟,从魔爪下救出来。

随着他用力的扯拉,更大的岩石块落了下来。

李树来三人,用手扒拉着坠落的矸石,撕心裂肺的喊叫着。指甲扒掉了,手指头血肉模糊,陆续落下的小矸石。敲打的三人,浑身血胞。按安全教育的程序,他们应该自救为主。可是三人的良心,让他们无法挪脚,是班长和权健用两人的性命,换取了三人的活命!

煤矿人向来知恩报恩,愿意以命换命!

就在林彦俊和权健有牺牲不久,救护队终于来到李树来三人面前。

凡是有生命体征的工人,陆续被抬到了地面。

抢救行动戛然画上了句号。

只是,吴小怎和蒋薇薇的失望,比别人大多了。当听到亲人死亡的确切消息后,两人直接的是昏厥性跌倒,第一时间送进了急救室。

在孙燕从的有生之年里,最不能听得是:林彦俊太感情用事!按规定,那种时候,先顾自己要紧,哪还能去救他人。他本来是可以不死的。

每当这种时候,孙燕从的眼睛瞬间血红,两手箕张,嘴里发出嗬嗬的野兽般的声音,恨不能博人而噬:你说这样的话还有人味吗?我们能看到自己待死的兄弟不去救?

无论对方是多大的官,他都会神经质的要和对方拼命。

抢救活动已经结束。所有落难的矿工,无论是活着的,还是牺牲的,人或尸体都运到了医院和殡仪馆。

矿难人员的结果,抢救小组不再隐瞒。紧接着的是善后工作,和遗属们的抚慰。

吴小怎已经没有了眼泪,两个快到她肩膀高的孩子,还在悲悲戚戚的哭喊着要爸爸。

吴小怎缩了缩脖子,将棉袄领子尽量往上怂松,身子一下矮了大半截,看着天轮不再转动的井塔,人痴呆了。人们再劝,她的干涸了的眼睛只是直勾勾的。

婆家人:嫂子……可怜可怜孩子吧……

娘家人:姐,姐夫走了,孩子,就全靠你……

吴小怎终于蹲下身子,搂着两个幼小的孩子,撕天裂地的大哭起来。没人听到她心里的念叨:彦俊,我一定对的起你,把两个孩子养大成人……

你在那边等着我,咱们还做鬼夫妻!

此后的岁月,虽然上门求亲的不少,吴小怎一直在守寡。这一生,任何人或物质,都无法遮掩林彦俊 傻傻的带着笑笑的身影。

可惜的是,吴小怎那漂亮的一头乌发,被大雪染白后,已经大半恢复不过来。

蒋薇薇粉嫩的脸颊,明显发暗,那是在寒风里流泪造成的冻疮。她后悔啊,说不尽的后悔,要知道是诀别,那天无论如何都会给了他!

那样,健有哥到了那边也不会是单身汉了吧!

这个女子真狠。直到现在都没结婚,每年四个冥节,就是天上掉石头,发梢留有大雪印记的她,也准时的在权健有的墓前献束鲜花。

小主,

鲜花里过半的花枝是:勿忘我!

葬礼后的前几年,华明晨、李树来、季成矿、孙燕从倒是逢年过节的,常来这两位远行的铁哥们家里坐坐。

只是两年之后起,季成矿不会再来了,他除夕夜死于脑溢血。

那场事故,给他的煤矿工人下井的生涯,划上了终止符号。

同班的其他工友,随着煤炭产业的西迁,人到了大西北。

来王的趟数,喝小酒侃大呱的机会逐渐稀少。但逢年过节的,手机还是要打过来打过去的,互相道着平安和祝福。

事故善后工作处理的很快。多年来,国有大煤矿因为生产过程中的高伤亡率,已经形成了流水线般的处理伤亡人员家属的程序,并且尽可能的形成了政策。对伤亡人员家属提出的要求,只要不是违反大的原则,一般都是从上限进行处理。

吴小怎很快回到了小山村,林彦俊的骨灰埋在了她们家承包的北湖上岗地上。也就是,正当年的两个青春酮体,荷尔蒙泛滥,热血贲张,人生第一次的地方。

当骨灰盒放进墓穴,一铲铲黄土开始添进土坑。吴小怎开始歇斯底里的恸哭起来,她知道,那个疼她爱她的人,身上的最后一点物质,也将重新融入大地,从此留给她的是永久印像,和每年祭扫的锥心之痛。漫漫人生,她将面对长夜,孤独的品尝寂寞、凄凉。

林彦俊的墓很快坟起,很高很大,突兀的存在于荒凉的山岗。

这是当年林彦俊、吴小怎定情的地方,是吴小怎今生无法磨灭的人生重大痕迹。这里曾经摇晃着他高大英俊的身影,飘荡着俩人羡慕煞神仙欢声笑语。

当亲人们绕着林彦俊的新坟,按当地的规矩围着坟墓转圈走,撒纸钱泼汤时惊奇的发现吴小怎俯地不起,没有一点动静。众人慌了手脚,慌忙扶起她来,只见她两眼紧闭,脸色像是白菜叶子,牙关紧咬双唇紧闭。

吴小怎已经昏厥多时。

比处理伤亡人员遗属速度更快的,是停产关井的速度。事实上,林彦俊们小的最后一班窑,也就是这个存在几十年,名声赫赫,出了多名国家、省市劳模的,曾经的共和国骄子的最后一班生产。

从人员抢救活动结束,停产关闭就进入倒计时。很快,人们发现排井下水的沟渠不再流动,风机不再日夜拼命的轰鸣,天轮每天有限的转动几下,矸石山没有了矿车勤劳的身影。

虽然命令没有宣布,矿上除了必要的值班人员,已经很少见到人。沸腾的矿山,满满的疲态,它要长眠了。

矿井停产、关井的连锁反应,很快显现。首先是环绕国有大煤矿的,诸多小煤矿、煤窑,相继减产,然后是不断加大的生产成本,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整个矿区井田范围,以煤为生的大小企业,小煤矿、煤窑,相继关张。繁华的因为煤矿而生的小镇,迅速衰败,到处都是破落凄冷的景象。

只是一个人们没有想到的地方,相对的热闹起来。